他站在中间,面色煞白,双唇也白。
半刻后,他道:“是我推的庶弟,的确不对。”
她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她心里虽有把握,但不多,沈知聿真真切切说出来后,她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说实在的,她并不在乎他是怎样想,也没空听他纠结的心音,她只想要结果。
现在的结果,是她想要的。
后果就不得而知。
方临从担架上弹起:“沈知聿,我就知道是你!”
“你以为自己是首辅就能够仗势欺人吗?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看我姐姐不收拾你……我父亲也要收拾你!”
文远侯将手叩在金丝楠木桌:“……要不报官。”
“这种事报什么官,说出去岂不惹人非议。”林氏的目光落定在方霜见身上。
“霜见,你有什么想法?沈首辅毕竟是你的夫君。”
“我?”方霜见惊讶道。
沈知聿面色比方才镇定,身形修长优雅,脊背挺直,全然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为卿卿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在后厨时她那样舍身维护他,他便已做好为她扛下任何的准备。
方临又从担架上弹起:“打他!”
语毕,他去瞅嫡姐的反应。
她抿唇,没有说话。
端起桌上茶盏轻尝一口,唇梢翘起。
多亏自己有个蠢笨如猪的庶弟,为自己挡下许多仇恨。
林氏一甩袖子:“那就取家法来。”
珍珠忧心忡忡,在她耳边道:“小姐,要不要救救沈郎君?那个家法打人还蛮痛的……二少爷每次都被打得吱哇乱叫。”
片刻,下人呈上一根半人高、三指粗的木棍。
方临又又从担架上弹起:“这不是我的棍子吗?娘,你又把我的棍子拿去充公!”
二姨娘瘪嘴,翻了个白眼。
林氏接过木棍,搁在桌上。
“霜见,你去打,打多少你定。”
正喝茶的方霜见猛呛出一口水。
那棍子差不多与她手腕一般粗,以平常的力道打下去……也可能会打骨折。
更别说必须要打三十下。
沈知聿脸上小痣像泪珠似的,挂在腊白面庞。
他双手背在身后,手背掐出许多红印,指尖还沾有碳灰。
捶牛肉丸都不需要打这么多下吧?
方霜见喉间发紧。
简直拿她当苦力使。
她不是富家大小姐么?
“母亲,女儿不忍心,”她顿了一下,“还请母亲让别人做这事吧,换谁都行,而且女儿觉得……打三十下就足矣,再多知聿受不住的。”她拂袖拭泪。
这番话,行云流水,让人挑不出错处。
沈知聿怔怔,低眸跪在湿冷的地板。
红木地板才被下人擦了一次,还未干透,他跪在地板,身上紫袍洇湿。
林氏:“霜见真是长大了,懂得心疼人。”
文远侯拿书挡脸:“官府规定的打十五板子。”
二姨娘担忧地打手语。
林氏:“二姨娘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
林氏道:“就打三十板子吧。还有,将二少爷抬下去,医师好好照看,这几天都不用去学堂了。”
方临嘻嘻躺好,由下人抬了下去。
二姨娘觉得尴尬,也行礼离开。
壮汉上前,扛起那根木棍,绕过方霜见走到沈知聿身后。
沈大人虽跪着,脊背却挺得直,眉目微蹙,直视前方。
她斜倚在太师椅,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茶杯。
珍珠在身后细声说:“亲娘呀,三十板子,会打残废吧……”
壮汉举起木棍,猛地打在他脊背,一下又一下。
她烦躁得很,不断端起茶杯喝茶水,温热的茶水凉透。
过程并未持续多久,或许,对旁人来说是度日如年。
本就没多久,方霜见一直数着次数。
第十二次的时候,文远侯走了。
第二十三次的时候,林氏带下人走了。
第二十七次,沈知聿承受不住瘫在地上。
他后背早已布满血痕。
血腥味在厅中蔓延,珍珠忙递给她帕子。
她抓紧帕子,没去捂鼻。
最后一棍落下,男人倏地吐出一滩血,喷溅在地板。
那双眼睛不似从前神采奕奕,盯着她,死气沉沉,睫羽挂着血珠。
她走到他面前,裙摆碰触到他颤抖的指尖。
一松手,丝绸手帕落在他微抬的面庞。
很香。
与她身上香气如出一辙。
他真是昏了头,如此狼狈却无法控制欲望。
他们是一体同心的夫妻,她帮他,他便应将她护在身后。
然后,他得到了妻子的奖赏。
“夫君,擦擦脸。”
他整张脸被手帕盖住,执拗地仰头,喘着气。
朦胧之中,他望见那心心念念的虚影不断靠近。
她弯腰揭下帕子,塞到他手心。
“卿卿……”他伏在地上,脸颊去蹭她裙摆,全然没有了谦谦公子的模样。
倒像是一条缠在脚边的虚弱小蛇。
他张唇,口中血糊糊一片。
“手……动不了,”他声音沙哑,“麻。”
“麻?”
“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