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收拾地上的碎片,忍不住感叹:“想不到,表公子竟也倾慕钱浅姑娘。”
宋十安喝了口酒,淡淡地说:“她那样特别的人,谁会不动心呢?”
周通不满道:“即便如此,公子又何须向他道歉?表公子不是说了,钱浅姑娘心里根本没他。”
“我是在为,我不会放手而道歉。”
宋十安直接拿酒壶往嘴里倒,直接将剩下的半壶酒全都喝光,仍不解心中郁气。
他捶着胸口说:“周伯,我这里好空啊!”
“我不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也不再觉得只有一小部分人才是这世间最重要的存在。”
“每一个人在自己的关系脉络中,都是重要的、无法取代的。但每一个人,对这大千世界又没有那么重要,不论身份地位、权势财富,所有人终将平等湮灭在时光的洪流中,成为一粒尘埃。”
“她教我的,我都懂了。我的眼睛也康复了。可为何这里却空了?比先前瞎的时候还要空……”
他的拳头砸在胸口砰砰作响,周通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胳膊阻拦,“公子不可!不可啊!你大病初愈,郎中叮嘱你切勿情绪起伏过大啊!”
宋十安难受地说:“她为何不等我来?为何要不告而别?她若觉得受骗受辱,可以质问我、责骂我,可以打我出气啊!她究竟对我有多失望,才会连再见一面都不愿……”
他一寸寸摸过她教他弹琴的石桌,摸过二人一起睡过的床榻,最后停在她为他洗头的躺椅前,扶着椅背痛哭出来。
周通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看着宋十安长大,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心碎欲绝的模样。
若说当初眼盲,他是没了活力和生气,如今却是性情大变,没了温润的笑容,也不再稳重克制,周身散发着一种冷寂的气息,消沉又颓败。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盛夏已至,动一动就一身的汗。
这些日子以来,三人仍在四处寻找,每日衣裳从早到晚就没干过。
宋十安黑了一大圈,也瘦了一大圈,孙烨成日噤若寒蝉,周通也愈发焦躁心急。
好在,旨意终于传来,周通便知晓是江书韵回到京都了。
朝廷下旨召宋十安回京述职,加之钱浅姐妹二人仿佛泥牛入海,寻不到一点踪迹,宋十安终于停下寻人的脚步,启程返京。
但他还是利用身份之便给各地官府去了信,请地方官帮忙留意以钱浅和苏绵绵的名字买宅置地的信息,还让周通想法子拉拢商贾,寻找两姐妹在钱庄开户的信息。
也是赶巧了。
钱浅在路上便与绵绵商量好,为以防有朝一日曾小娥之事被人察觉有异,再翻旧账,与绵绵商量让她改姓钱。
绵绵知道钱浅是为她好,完全没有疑议。于是途径一处城镇时,二人去官府将绵绵的姓氏改了。二人户籍、文书齐全,府衙并未为难,顺利将姓氏变更。
拿到全新身籍,钱浅彻底踏实下来。
二人已辗转多地,这里又没有高科技互联网,就算有朝一日事情败露,那女知县再想找到绵绵,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自此世上再无罪民曾小娥继女苏绵绵,只有钱浅之妹,钱绵绵。
姐妹二人此时,早已在京都城一处偏僻的小宅院安顿下了。
原本只是想路过看一看,结果刚踏入城门,绵绵就被这座繁华织就的城池彻底吸引了。
青州城的街巷都是土路,而京都城宽阔的主道都是以青石砖铺就的,经年累月下来被踩踏的十分光滑,日光倾洒在上面能反射出粼光。
一辆辆装饰精美的马车在青石砖上轧过,轻纱帘幕随风晃动,隐约可见端坐其中的公子贵女,手持团扇,身着华服尽显矜贵之态。
屋宇鳞次栉比,入目皆是雕梁画栋。每家店内好似都座无虚席,身着锦袍的人们推杯换盏,满桌珍馐美馔都不放在眼里,只顾高谈阔论,那爽朗的笑声两姐妹在外街上都能听见。
绵绵第一次见到外邦人,当着人的面说对方鼻子好高好大,那外邦人一口流利的瀚话说:“谢谢,我也觉得我的鼻子很英武。”把绵绵吓得差点蹦起来。
她说布庄将七色绸缎悬白白挂在店中当装饰,宛如天边的彩霞一样美,就是不能穿在身上很浪费。说首饰店的金银珠宝造型精巧别致,得是什么样的巧手才能做出这样巧夺天工的物件。
钱浅第一次发觉,绵绵其实是喜欢热闹的,虽然会怕跟人说话和接触,但只要没人理她,她是很喜欢身处在繁华之中的。
京都物价极贵,客栈、吃食之类的价格较先前路过的城池翻了三番还不止。
在客栈的第五日,钱浅试探着问绵绵:“你觉得,咱们留在京都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
绵绵无比惊喜,欢呼雀跃道:“那可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