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锦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勾起嘴角。
“我可是罪民。”
钱浅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仍笑道:“罪民也要吃饭呀!”
夏锦怔住,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这么一个时而聪慧异常,时而傻得天真的姑娘,却总让她感觉一拳打到棉花上。
那样毫不作伪的真诚和坦然,却让她眼眶发胀、鼻尖发酸,表情溃不成军却不敢让对方看到。
矫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空荡荡的墙头只飘来一个字。
“好。”
钱浅原本以为,夏锦会是什么神秘组织的冷血杀手,亦或是被官府通缉的十恶不赦的凶犯。
原来只是罪民而已。
善恶在她心里早已不再是绝对的,许多的是非对错,不过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比如利用关系帮绵绵摆脱罪籍的她,在女知县眼里就是坏。而女知县和衙役为了维护他们心中的正义感,将绵绵本该是罪籍的宣扬出去,在姐妹二人眼里同样是坏。
曾小娥和她的赌棍夫君是坏,杀掉两个恶人的自己,就是正义之士了吗?钱浅也不这么认为。
人就是很复杂的。
所以不论夏锦曾经做过什么,钱浅都无所谓。不提她知恩图报的事,光是看在绵绵喜欢她、能触碰她的份上,只要她没坏到姐妹二人头上,钱浅就乐意对她释放善意。
没隔几日,夏锦果真又来了。
她神色认真地说想换个活法,所以辞了工,来求收留。
钱浅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她竟真听进去了,于是在屋里的榻上加了床被褥。
没安分两天,夏锦便开始辗转反侧嚷嚷“睡不着”了。
钱浅平静应道:“我可以物理助眠。”
夏锦不解:“那是什么?”
钱浅说:“就是用棍子把你敲晕。”
夏锦把衣裳团成一团朝钱浅丢过去,“你胆儿肥了是不是?”
她像条出水的鱼,不断在床上翻腾,口中念念有词。
“我总不能一直住在你这。”
“怎么不能?”
“我脸皮没那么厚,总得找个事做才行。”
“也行,如果你觉得那样才舒服的话。”
“可我什么都不会,我连饭都不会煮。”
“不着急,慢慢想就是。”
夏锦惨兮兮地说:“在我找到活计之前,只能住在你这儿了。”
“找到之后也可以。”
平淡无波的语调,没有半点客套的意思,夏锦焦躁的心出奇地平静下来,终于睡去了。
茶楼掌柜要的权谋话本,钱浅已经写了半册。但她十分担心,怕写这种朝堂明争暗斗、风云诡谲的事,会被人过度解读,说她影射历史上的那位帝王或权臣,凭白惹来杀身之祸。
但掌柜说只要不指名道姓,就算是以朝廷重臣为原型,编造一些他们的风流韵事也是完全没关系的。
掌柜还拿怀远侯府二公子宋十安打比方,说就算明眼人都知道写的是他,但只要主角的名字不叫宋十安,他就拿她没办法。还强调说,这是著者的自由。
钱浅心说:做虽然够自由,但着实有些不道德啊!而且,她怎么感觉掌柜在蛊惑她做胡编乱造的营销号?
权谋话本的首批受众,是夏锦和绵绵。
绵绵年纪还小,不懂朝堂上的事,对这本显然不大感兴趣,还是更喜欢情爱话本。但夏锦给予了盛赞,甚至惊讶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竟对朝堂政事和权势斗争有这么深的了解和见地。
入秋后晚上有些凉意,钱浅惯是怕冷的,不禁拢紧肩上的披风,又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腕。
夏锦坐在身旁,津津有味儿地追读着最新章节。
突然,她将手中的草稿往前一推,将头搁置在桌上,神情沮丧地说:“我这两天到处都看了,好像没有什么我能干的活。你这次的话本定能赚大钱。你要发财了,要把我甩得远远的了。”
夏锦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兴奋时张牙舞爪,沮丧时好像全世界要抛弃她。
钱浅只好安抚道:“不会的。也许是咱们住得太偏了,所以不好找。你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若有好活计,咱们到那附近再赁宅子就是。”
夏锦猛地坐直,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不用吧?太麻烦你们了。”
钱浅笑笑:“不麻烦。反正这儿也是赁的,我和绵绵都不常出门,住在哪里都一样。别急,放宽心慢慢找。”
夏锦沉默良久,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为何对我这么好?”
“没有啊,顺便而已。”
钱浅回答的十分随意,转而又对仍在认真做衣裳的绵绵说:“绵绵,今日歇了吧!小心熬坏了眼睛。”
绵绵头都没抬,“我缝完这只袖子就歇。”
钱浅习惯性夸道:“你说你这么厉害呀?做的衣裳这么受欢迎。要不咱先别买宅子了,租个铺子,雇几个裁缝,你来设计样式,说不准咱直接就发财了呢!”
绵绵笑得羞涩腼腆,夏锦眼睛却亮了又亮,“那敢情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