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一贯虔诚,身边得力的桃枝与桂叶陪同着入正殿参拜去了。归梦并无信仰,当下带着紫芽在寺庙中随处逛逛。
绕过了正殿,那念佛声、木鱼声与人群的脚步声渐渐弱了。
日头已快升至头顶,阳光十分暖和,洒在庭院中映得一片金黄。
一只橘白相间的花猫正美美地躺在菩提树下晒太阳。
归梦素来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对这毛茸茸的猫儿没有丝毫抵抗力。她忍不住蹲下来逗弄抚摸。
“这猫儿看来是有寺庙中人长期投喂,这般圆头圆脑,皮毛也是油光水滑的。”紫芽在一旁看着笑道。
“可不,你看它一点也不怕人,许是早就习惯这人来人往的环境了。”
俩人正逗着猫说说笑笑。那小猫鼻子抽动几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地翻身站起,甩了甩尾巴,一溜烟地跑走了。
归梦兴致正浓,哪里舍得,拎起裙摆就追了上去。约莫追了十几步,只见那猫咪一拧身,钻入了一道暗红色木门的门缝中。
归梦略一犹豫,伸手推开木门跟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饭菜香味儿。
紫芽随在归梦身边,四处看了看:“想是那猫儿闻到饭香来觅食了。看来这一片是瓦官寺的后舍呢。”
“后舍住着不少僧人和居士,咱们在这多有不便,还是先走吧。”
归梦被紫芽拉着正准备离开,忽听到一阵谈话声。
“……自高平一别,算来已有五载……。”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子声音响起。
听到“高平”二字,归梦立刻被吸引住了,她好奇心起,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紫芽噤声。
两人轻手轻脚地向前挪了几步,靠在墙边偷眼望去。
只见远处一排瓦舍前,一僧一俗正在交谈。
“……师父于途中病故,我将他的舍利送回寺内安放。自此,就未再离开。”那僧人一身赤褐色缁衣,听声音,方才就是他话中提到“高平”。
归梦不敢靠得太近,从她的视角望去,只能看到两人的侧影。
与那僧人面对面交谈的,是一名青衫男子,身材挺拔颀长,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也足见脱尘气质。
纵然看不清眉眼,可那颀长的身形是极熟悉的。
归梦只觉血往上涌,心跳得极快,快要跳出喉咙口了。紧张、狂喜又不敢置信。是他!
那谪仙一般的姿态,浑不似尘世中人,这世上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
这种感觉就像是心底尘封了许久的一个盒子,经过了三年的漫长寻觅,终于找到了钥匙,得以重见天日。
归梦努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屏气凝神正要去听他说些什么,忽然横刺里一声呼唤将她惊醒:“两位女施主?”
归梦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一个低等僧人装束的矮胖小沙弥正疑惑地看着她和紫芽。
“这里是寺庙后院,僧人起居之地,游客不得擅入,尤其是女子。”
归梦低头应了,胡乱朝小沙弥施了一礼致歉。她生怕惊动了远处正在交谈的二人,当下逃也似地带着紫芽出了后院。
因走的快,她脚下险些绊了一跤。紫芽见归梦魂不守舍的样子,怪道:“梦娘,你怎么了?”
归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近乡情更怯吗?念念不忘的这个人终于出现了,她却还没做好准备出现在他面前。她不愿贸然以这样的姿态去认识他。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至少,她要先知道他是谁。
归梦想了想,让紫芽附耳过来:“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从瓦官寺回城,路上大约需要半个时辰。归梦陪着母亲坐在马车里,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盼着这马车走得快些,再快些。
“你近日去西苑倒是去的勤。”谢氏本在闭目养神,忽地开口问归梦问题。
归梦一惊,点点头老实答道:“嗯,闲来无事,跟太子的侧妃讨教下画技。”她对母亲向来不敢隐瞒欺骗,反正也是瞒不过的。
说完抬眼觑了下母亲的脸色,从小到大,相比较父亲,她倒是更怕母亲。毕竟,整个侯府听父亲的,可父亲听母亲的。母亲出身谢氏,论名望,是比岑家更显贵。
母亲被父亲捧在手心疼爱呵护了近二十年。即使是这般近的距离看去,面庞上也并无丝毫风霜侵染之色,保养得宜,望之如三十许人。
“学画自是好事,只是,也要看跟谁学。为娘劝你和她勿要走得太近——你姨母可不大喜欢她。”谢氏淡淡说道。
归梦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诗安姊姊备受太子喜爱,太子难免冷落了姨母所选的正妃夏侯敏。自然,姨母将这都怪罪到诗安姊姊头上了。况且诗安出身寒门,难免为皇后姨母所不喜。
“因着拒婚太子之事,我们已和你姨母闹得有些僵了,你无谓再因为一个外人惹她不悦。”
归梦沉默以对。她可不想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但也不愿当面与母亲争执。
马车渐趋平稳,显然山路已走完,马上就要进城了。
归梦借口说坐得腰疼,要下车活动活动。
一下车她立刻伸手把紫芽招到一边,焦急问道:“怎么样?”
“按梦娘你的吩咐在寺门口守着,等了大概近半个时辰,看到一个如谪仙一般的青衫公子出来。我估摸着就是与僧人谈话的那位。本想上去打听他的姓名,可是寺院门口有许多人守在那,似是特地在等他的。那些个女娘见到他便上前围住他要和他搭讪,其中有一个我一眼就认出来,是王家王如芝的侍女……”
归梦不耐听这过程,打断她问道:“后来怎样?”
紫芽咬了咬嘴唇:“我挤也挤不过去……总之他谁也没理,钻个空骑上马一溜烟就跑了。我也追不上……”她声音渐弱了下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归梦。
“真是没用!”归梦气得跺脚。好不容易见到他,竟然连姓名、住所都没探听得到,这下线索又断了。
她瞥见紫芽发髻蓬乱,额边一溜汗,神情委顿,便也冷静了下来:“罢了,是我心急了,此事怪不得你。”
只是,现下又往何处去寻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