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宫廷雅集聚会,她便提心吊胆,生怕与明铮打了照面。她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明铮,得知他向来不喜这种场合,甚少出席,慢慢也就放下心来。
自然,西苑她也基本不去了。谢氏还有些意外,向来任性的女儿怎地转了性,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暖风酥软,杨柳青青,明府门前树下的归梦有些百无聊赖,折了枝柳条在手。
她已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近日出门的次数多了,需得编些理由。穿着男装溜出门去,只能偶尔为之。今日她是借口买香粉出的门,在马车上换了男装,让紫芽跟着车夫去了。
她算着明铮这个时辰应当还家了,便在门口等着。
正午,日头渐渐烈了起来。即使是在树荫下也热得出了些许汗。
她生性不拘小节,也不管尘泥会不会弄脏了衣袍,背靠着那棵半人粗的柳树便坐了下来。
阳光刺眼,她索性乘着凉,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左近有环佩响动之声。
归梦睁开眼,正欲起身,却听到有娇柔的年轻女声在她头顶响起:“隔三差五在此守株待兔,却连明公子的正脸也难见一次…”
旁边另有一女娘脆声附和道:“就是说呢!唉,这鬼日头,走了这几步路便出汗了,我的妆容都花了呢……”原来是两个女娘在大树的正面底下谈天,因有粗壮的树干遮蔽,丝毫没注意在树背面坐着的归梦。
这明府附近本坐落着不少民居,不时也有路人经过。
归梦几次来寻明铮,也常常撞见春心萌动的年轻女娘在府门口探头探脑,想趁着明铮回府,远远看他一眼,抑或是寻找机会搭讪。
从谈话内容听来,这两个女娘也是这般。
归梦不禁莞尔。
她屏气凝神坐着,又听二女闲叙几句。
忽听那娇柔声音的女娘道:“等了也是白等,那明公子压根不近女色,从不把女子看在眼中…倒是有人常看见他与一个白净秀气的小公子结伴同行,很是亲密的样子……”
归梦听得眉头蹙起,心道:她说得莫不是我?
这一个月里,她倒有半个月的时间都在与明铮相会,想来应该也没有旁人了。
她悄悄偏过头,眼角余光瞥到一抹樱粉色裙裾和一抹湖蓝色裙裾。
只听那脆声粉衣女娘又道:“你说,这明公子会不会…有……那癖好?”她忽地压低声音,凑近蓝衣女娘身边耳语了一句。
她声音虽低,却还是被近在咫尺的归梦听得分明:断袖之癖。
断袖?!她愕然一震。
这也难怪,这段日子她隐瞒身份女扮男装,时常出入明宅,两人的亲密必然是被邻里瞧见了。明铮弱冠之年还尚未婚配,又与她这样的“白净俊秀的小公子”过从甚密,无怪乎会被人猜测有断袖之癖。
她颇觉好笑,但转念一想,又起了疑心。
明铮府邸里除了日常随侍公务的侍从,似乎只有一个厨娘、一个粗使丫头,另有一名近身服侍他父亲的侍女。他身边别说通房,连个近身女使都没有,却与自己甚是投缘,莫非他……
归梦拼命想打消这个让她害怕的念头,却又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纵然是他曾经有过娶妻经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也许当初他的新娘就是因为这个逃婚的呢?何况贵族之中多的是既娶妻生子,又好男风之人。
她下定决心,今日见到明铮,必要弄清楚他的喜好不可。
正想着,便听见有辘辘的车辙声近了,明铮所乘的牛车已缓缓到了明宅门口。
树下等待的那两名女娘见状也理了理仪容提起裙摆快步朝牛车拥了过去。
归梦起身,掸了掸衣袍,从树后走出。若是此时出现,岂不坐实了她们的猜测?她站在二女后方的树下,一时有些踌躇。
明铮已下了牛车,一眼便望见了她。他冲她所在的方向微笑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待。
那两名女娘还当明铮是朝她们微笑,激动得不能自持,打定主意要再等下去,再看明大人一眼。
过得片刻,他已换了常服出门来。他沐着二女期期艾艾的目光,径直经过她们朝归梦走来。
归梦立时有些尴尬。她们异样鄙夷的眼光像针一样,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等久了吧?殿下留我磋商一些事,是以耽搁了。”他不无歉意:“今日孟兄但有所命,我无不奉陪。”
归梦不及回答,拉起明铮的手就走。直到走出很远,逃离了那样的目光,她才舒了口气。
她忽然发觉自己还牵着明铮的手,羞赧得赶紧松开了。
明铮只笑笑,也不多问,只道:“前面便是小市了。可要去逛逛吗?”
归梦心知两人若是并肩出游,又必然引起侧目。这一阵子她多是到明铮家中用饭、闲谈。与明铮一道逛街、游玩,对她确是个极大的诱惑。
何况,这城西的小市她并未来过,最终内心的欲望还是压倒了顾忌。
二人一入市集,便如鹤立鸡群,外貌服饰无不扎眼,与这混乱嘈杂的小市集显得格格不入。
熙来攘往中无数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他俩。
归梦侧过头瞟了眼明铮,他神态自若,大概早就习惯了行人的注目礼了,毕竟他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可与他在一处,她却会莫名地紧张起来。明铮的魅力既让她感到压力,又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所谓珠玉在侧,便是如此吧。
艳阳下一面土黄泛黑的幌子在风中飘荡。
“去那里好不好?”归梦满眼期待地看着明铮。
明铮顺着归梦的手指望去,随风轻扬的幌子上一个赫然醒目的“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