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梦一阵好笑,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为了自己,表哥对王如芝都用上美男计了,这牺牲不可谓不大。
王如芝回过神来,略有些羞赧地收回目光。她轻哼一声,冲着归梦说道:“你若有诚意便该亲自跟我道歉!”
归梦笑了:“跟你道歉?”她此时浑身的反骨都烧了起来,倔脾气犯了。此事事关明铮,再加上当初是王如芝害她落水在先,二人才就此结下梁子的。凭什么要她低头认错?
“好啊,那我便要细细说一说,是谁为了追俊郎当街拦车了……”归梦嘻嘻笑道,伸出手指轻轻在脸上刮了刮,讽刺王如芝不知羞厚脸皮。
她脸皮薄嫩,玉白的手指一划,便留下淡淡的红晕,倏忽散去,分外娇俏。看得谢炅与王子野忍俊不禁。
“你……”王如芝气得满脸通红,正欲驳斥,却听归梦大声道:“那日在街上你明明就是装昏倒,我只是戳穿你的骗人伎俩。若说丢脸出丑那也是你自找的。我替天行道,你心怀鬼胎。现在你恶人先告状,反要我给你道歉,试问这天下还有是非曲直吗?”归梦素来口齿伶俐,当下连珠炮似的把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直气得王如芝说不出话来。
谢炅和王子野都是聪明人,心下也都明白了几分,不约而同地上前打圆场。
他二人各自架住一个,朝不同方向走去。
“好了好了,消消气,时辰不早,先家去……”嘴上都是不住口地“姑奶奶、好妹妹”地哄着,生怕二女在道观中打起来。
王如芝极不情愿地被王子野和侍女拖拽着离去,她还要挣扎着回来与归梦理论却挣脱不得,只能愤怒地扭过头,一双圆眼里快喷出火:“岑归梦,你等着。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归梦毫不畏惧,挑衅地反击道:“谁怕你!”
与此同时,她看到王子野也回头望了望她,那双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幽黑深沉,藏着让她读不懂的意味。
原本好好的出游散心,不想竟惹出一场闹剧。回去的路上,紫芽小心翼翼地觑着归梦的脸色,弱弱地开口:“梦娘,你何苦跟王如芝结仇呢……”
归梦打了个哈欠:“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她心里也有些后悔,感觉和王如芝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虽然两人做不了朋友,但也不必弄成仇敌。可是她性子就是吃软不吃硬,纵使真是她错了,她也不愿低头认错。何况这件事,她自觉并无过错。
谢炅出言安慰:“不怕,王如芝这丫头我还是有些了解,她头脑简单,就算要报复你也是一些小把戏,平日少些见面,她也就没机会了。只要你不和她抢美男,她才不会费心对付你呢。”
归梦和紫芽闻言忍不住对视一眼。紫芽面有忧色,归梦却是扑哧一笑。
谢炅不知自己无意间说中,见归梦笑个不停,大感迷惑:“哎,女儿心,海底针……”
“算起来你与她还是亲戚呢,何必闹得这么僵……”谢炅忽而叹道。
她与王如芝是亲戚?
归梦想起了父亲说过王家岑家曾经结过亲的事。关于姑母的事,父母亲草草带过,不愿细说,这其中一定有内情。归梦向来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若有不明白的事,非要弄清楚不可。她问过紫芽,紫芽也不清楚。家中资历最老的鲁管家也被她叫来问过,只推说不知,暗示她别再问了。
“表兄,当年我姑母与王家结亲,其中内情你可知道吗?”
夕阳斜照山头,归梦信马由缰,静静听谢炅说着往事。
原来姑母岑氏曾嫁给了王如芝的伯父。王岑两家结亲,一度也是交往甚密,姑母与姑父琴瑟和鸣,是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直到有一日,姑父入宫,被当今皇帝的妹妹新安公主看上了,硬是要嫁给他,逼着他休妻再娶。皇帝对新安公主一向疼爱,便下旨赐婚。王家虽是大族,却也拗不过皇命。为了保全王岑两家人不受牵连,姑母主动离开了姑父回到了岑家。姑母孤身寡居,终日郁郁,没多久就去世了。姑父虽无奈娶了公主,但仍念着姑母,他得知姑母辞世,不久也患病而亡。而那新安公主费尽心机也只和姑父相处了几年时间,姑父死后她深受打击,也跟着自尽了。
“我也是从我父亲那里听闻了这些事,自那之后,王家与岑家就不再往来。”谢炅颇为慨叹。
归梦默默听完,良久没有说话。
真是孽缘!若不是那新安公主横刀夺爱,何至于此。三个人正当盛年,却都含恨而逝。这样的惨事,亲者必定伤痛。何况对岑家而言,是被皇家夺亲,被王氏所弃,面上无光,无怪乎父亲不愿再提。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明铮,他身边有那么多女子,围绕追捧着他。自己一定不是最美丽的,或许也不是地位最尊贵的,若是有一天他们在一起了,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不!不会的。就算真的不幸发生了,她也不会轻易放弃,一定抗争到底,她认定的事情什么时候改变过?
已是夏末秋初时节,听闻桓超与侯景已经到京口了。若是明铮也参与其中,归梦算着日子,他也该回来了。
明日就是七月初七乞巧节,不知他能否赶得回?
“梦娘!回来了!听说桓大官人把侯峻带回来了!”
“真的?你怎知道的?”归梦又惊又喜。
紫芽跑得太快,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听桃枝说的……今日一早,侯爷就入宫了。说是陛下要携百官去城外迎接桓大官人和侯峻。”
“这么说他已经在城外了?”归梦喃喃自语。
紫芽自然知道归梦口中的“他”是谁。“应该是吧。他们一行人昨夜就驻扎在城外了,想是今日等着陛下召见再入城。”
“梦娘可是今日就要去见他吗?”
归梦微笑道:“不急。”
已经这么久没见了,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况且,他离开建康许久,此时甫还家,定要处理些家中事务。
她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书笺:“来,帮我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