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才讷讷回道:“不,是我约得仓促……”只说了一句,又沉默了。
明铮见她今日格外寡言,笑着主动找起话头:“为何约在此处?”
归梦这才想起今日邀约的目的,她温婉笑道:“我说过,待远书兄归来,要为你接风洗尘。”她纤手指向桥下岸边停着的一艘小船。
明铮点头拱手,两人先后上了船,船夫早已恭候多时,当下解绳,摇橹击水,顺流而下。
归梦与明铮并肩坐在船头,夜风吹在脸上痒痒的,如同她此时的心情。紧张、期待、担忧、害怕……揉在一处,麻麻痒痒地啃噬着她的心。
她用余光偷偷瞥着明铮。他似乎正一心观赏这桨声灯影中的秦淮,明昧倏忽间,光影投在他的脸上,或明或暗,都美好得让她心跳加速,喘不过气。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只要是与他一起,哪怕只是乘船这样寻常的小事,都被她在心里赋予了特别的含义。
明铮并不多问,似乎一切都任她安排。
行出里许,归梦回头望去,朱雀桥已经湮没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再难辨认。
两岸的灯光逐渐繁密,亮如星河,几艘挂着花灯的精致画舫在河面上飘然来去。画舫中灯柱摇曳,流光映得河面如金。有几艘舫中不时传来欢歌琴音,伴有笑语人声。
船夫得了归梦指令停在其中一艘挂了莲花灯的画舫前。
归梦当先引路,从跳板上了画舫。
这画舫的船舱甚是宽敞,前舱的案几上早已备着几样酒菜,后舱用屏风隔开。
船家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二位公子请入坐!按孟公子您的吩咐,刚捞的河鲜,现给您做。”说完打个千儿下去忙活了。
归梦给明铮把酒斟上,举杯一笑:“会稽产的陈年花雕,驱寒暖身,吃蟹配它最好不过了。”
今夜的所有行程,都是她绞尽脑汁规划周全的,细致到一饮一食。她希望在她吐露情愫的这个夜晚,一切都是完美的。
不多时,船家便把鲈鱼脍、腌醉蟹端了上来。美食素来讲究时令,这二物随着秋风上市,如今吃来最肥美不过。
明铮尝过,自是赞不绝口。
归梦却只是浅尝菜肴,勤勤把酒与明铮叙说别情。
那船家见他们两个男子空自对饮甚是纳罕,待得他俩三分醉意之时,极为熟惯得上前陪笑兜销:“两位公子,可愿听个小曲儿或是器乐的吗?”
包船饮宴游河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惯来会唤乐伎商女取乐。故而这些船家便也做了秦楼楚馆的牙子,从中牵线抽佣。
归梦已有些薄醉,眼酣耳热之际也不细听那船家说什么,只点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那船家见来了这等好说话的主顾,自然是欢喜地去安排了。
“这花雕酒陈,力道不弱。你还是少饮一些。”明铮劝道。
归梦笑着摇摇头,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晶莹的薄汗。七月流火,建康最热的时节到了。纵然是夜晚,热力并未散去几许。
她起身推窗,遥望星汉,一任凉风吹拂自己年轻光滑的面庞。
“远书,你看那织女与牵牛,今夜二星终于相聚了。”
明铮亦起身推开他身侧的一扇窗,望向夜空,叹道:“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归梦听他念这句诗,心中不由得一沉。
今夜本是良宵,可这句诗……却有些哀怨。
许是这个时候,她过于的敏感了。
“你我相识,已有百日了。我想知道,远书你心里是如何看我的?”
虽然决意今夜坦承身份,但她还是想先听听他对自己的看法。
“我的看法很重要吗?”明铮笑笑,他转身坐下,宽大的玄色袍袖一展。
归梦也紧跟着坐下,紧盯着不放:“自然重要。”
她忍不住催促:“你倒是说啊!”
他微一思忖,答道:“有趣。”
“什么有趣?”
明铮笑道:“我是说小孟你这个人‘有趣’。你的性子,活泼爽朗中夹杂几分天真烂漫,耿直率真又不失聪明狡黠。有时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与你一起,确实轻松愉悦。如此,你当然担得起‘有趣’二字。”
归梦听他这番话还算是夸赞,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眼珠一转,笑道:“那么,若你是女子,可愿嫁给我这样的男子吗?”
明铮被她问得啼笑皆非:“这问题不止是‘有趣’,已可算是‘刁钻’了。我并非女子,恕我回答不了。”
归梦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着急道:“那换个问题,若我是女子,你可愿娶我这样的女子吗?”
她目光灼灼直勾勾地望着明铮。
明铮怔住了。他微微垂下眼睛,避开了归梦的目光。
归梦心中焦急,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嫩白如玉的手指覆上明铮握着酒杯的手。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