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娟脸色煞白:“你……你疯了……我是看你不舒服,特意给你求来的,你别不识好歹啊!”
“去年村头李婆子跳大神是什么下场?劳改队里挑大粪!”冯兰英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王春娟,你是猪圈待得不够吗?”
王春娟腿一软,瘫坐在条凳上,再不敢提符水的事。
冯兰英在家休养了两天,感冒才彻底好了。
正月初四,太阳刚出来,冯兰英就发现自己在鸡圈里攒的五个鸡蛋全不见了。她眯着眼看向堂屋。王春娟正捧着个鼓囊囊的包袱往西屋钻,上面还粘着几根茅草。
抬眸,就看见自家男人在院子那头劈柴。
“崔国栋,你过来一下。”嗓音拉得很长,百转千回。
崔国栋猛然回头看到她这样,手里的斧头险些没握住。
冯兰英今日梳了个简单的圆髻,鬓边散落的几缕青丝衬得脖颈愈发纤细。
杏眼微垂时,那鸦羽般的睫毛便在眼下投出一弯浅影,倒真像个温婉似水的小媳妇。
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媳妇儿厉害得很,前些天被她掐的那几个印子,到现在还红着没好。
崔国栋忙不迭跑过来:“咋了,英子,有啥事儿?”
“这窗花还没剪,你把这些剪了。”
“窗、窗花不是前天就剪好了吗?”他坐在炕边上看着她。
她葱白似的手指绕着发梢打转,蓝布棉袄裹着的腰身显出一段勾人的弧度,诱人得很。
“那,窗花剪完了,我想吃荷包蛋……”冯兰英拽着他袖口晃,指了指王春娟的方向,“娘把鸡蛋藏灶房了,你去拿两个?”
崔国栋头皮一麻:“这哪成!娘知道了要……”
“要什么?”冯兰英突然踮脚凑到他耳边,呼出的热气熏红了他耳根,手指往他腰眼一掐,尖牙利爪,“嗯?上回谁说往后都听我的?”
崔国栋终于还是没拗过。
两分钟后,他像做贼似的摸进灶屋。在柴堆里果然扒拉出了五个鸡蛋,他刚摸出两个,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
“哥!”崔国庆堵在门口,狐疑地盯着他鼓囊的衣兜,“你怀里拿的啥,难不成你偷拿娘的东西?”
崔国栋顿时慌了神,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我、我这是……”
“国庆过年好呀!”冯兰英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手里红艳艳的窗花晃人眼,“你哥帮我找糨糊呢。对了,娘让你去村口打酱油,可别忘了。”
崔国庆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等回过神,他哥早被嫂子拽走了。
转过柴火垛,冯兰英立刻变脸,拧着崔国栋耳朵低喝:“笨死你算了!兜里鸡蛋要是碎了,今晚睡猪圈去!”
崔国栋捂着耳朵直咧嘴,他家媳妇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
初六,家里的丝线用完了,冯兰英就准备去买些回来。只是没想到,她前脚刚走,后脚木匠老张就找上了崔家。
“大婶,讨碗水喝。”老张蹲在门槛上,憨厚地笑着。王春娟给他倒了碗凉水,老张一边喝一边闲聊:“听说您家国庆在县里做木匠活?”
“是啊,跟着刘师傅学手艺呢。”王春娟满脸骄傲。
“那姓刘的那位师傅是我的同行,我认识他。不过,他最近一直在找一个人。”老张突然变了脸色。
“说是他的一个小徒弟,姓崔…叫崔国庆,前些日子他私自接活,给李老汉打的板凳散了架,老人家摔了一跤,人没了!要赔三百块钱,不然就得坐牢。”老张煞有其事地说着。
“是不是你家老幺?”
“三百块?!”王春娟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她踉跄着倒退两步,手指死死抓住门才没瘫倒在地。
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这……这是要我的命啊……”
良久,她看到还在自留地里挖地的崔国栋,踌躇着上前。
“国栋……”她嗓子沙哑,突然扑通跪在刚翻过的泥地里,“你弟要坐牢了!”
崔国栋吓得锄头都掉了:“娘!您这是干什么!”
“国栋啊,你先前不是还攒了些钱吗,娘想借点。你要是不借呀,你弟就要进去坐牢了!”说着,王春娟又老泪纵横。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那可是你亲弟弟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不帮啊!”
“可那,可那些钱是攒了给…”崔国栋看着娘哭得抽搐的样子,声音越来越小,“几个孩子明年上学的。”
王春娟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瞪得骇人:“钱没了能再挣!”她突然发狠似的捶打自己胸口,“但是你弟弟等不了了,你是要眼睁睁看着娘一头撞死在这儿吗?!”
泥地里咚地一声闷响。
她竟真把额头往地上磕。
崔国栋慌忙去拦,
“我给!我给还不行吗!”崔国栋终于是妥协了:“要多少?”
“三百。”
等冯兰英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屋里的气氛很不对劲。她拉过崔国栋一问,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崔国栋脸都偏了过去。
“窝囊废!”她声音冷得像冰,“三百块钱说赔就赔?那是孩子们上学的钱!”
崔国栋捂着脸,嗫嚅着想解释,却被冯兰英一个凌厉的眼神堵了回去。
“够了!”她转身进屋,三两下收拾好包袱,抱起文玲就往外走,脚步又快又急。
“英子!”崔国栋想追,却被她砰地摔门堵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