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三十七分,火车终于进站。
旁边是个胖男人,靠窗的井夏几乎被挤到身体贴着窗,他还尤其吵,快打了一路电话。
好几次井夏甚至看到喷出来的唾沫。
她等了好几分钟,车道上的人终于少了,便从顶上拿出行李下车。
出了车站,她发现这边好破,大部分是红土砖垒的房子,没有油柏路,尘土在风中飞扬,这还是在小镇上,她得去外婆家。
井夏稍稍往旁边站,给妈妈连原琴打电话。
“我到站了。”少女的声音略显小声,“外婆来了吗?”
“噢,你外婆说叫了一个...”
话还没听完,忽而有人从背后撞到她,肩膀都疼麻了,她微蹙眉侧头看。又是那个胖男人,见她看过去还瞪她。
胖男人斜眼瞪着她走开了,眼神很凶,井夏移开了眼低头。
“...外婆叫你买包盐回去。”
嘟。
井夏还没来得及说话。被打断之前她只记得听到连原琴说,一个男的来接她。
连琴原这会在上班,打过去了估计也不会再接。
井夏提起行李箱朝外走。车站口外站着好多个男人,纷纷招手叫她上自己的摩托车,一片混乱,井夏被这场景吓到了,赶紧拉着行李箱从侧边走下去。
在商店买完盐出来她没想到会再碰见那个胖男人。
男人站在门口处,双肘撑在柜台上跟老板说要买烟,他要的那种柜台里没有,老板回去拿去了。
刚走出门口,井夏看见他屁股下的凳子。
她抿抿唇,悄无声息走到男人身后,接着蹲下来,把没有松的鞋带弄开又系上,眼神没有看下面而是留意着男人有没有看回来。
趁着没人发现,她拿出口袋的502快速挤了点到凳子上,做完就马上起身拉上行李箱走,怕被男人发现她走得很快,再回头望一眼时男人已经坐下去了,估计还没发现胶水的事,还跟老板在聊天。
刚干了一件坏事,井夏忍不住捂嘴偷笑,一边回头。
那脚刚踏出一步,笑容跟随止住。
因为她看见马路对面火车天桥下那个男生,她没看错的话,刚才有一瞬他看自己了,虽然这会已经把头转了过去。
他靠在一个一米高的水泥台子那,在抽烟,戴着卫衣帽子侧向这边,看不见那双眼,但能看见那高高的鼻梁与轮廓分明的下颚。
下午五点,太阳还未下山,周围飘着细尘,余晖斜照他身上,不知为何,井夏却感到冷,是他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即使是这样暖和的阳光都捂不热。
井夏转头看了看四周。除了那些搭客佬外没有看到哪个在等人的男的。
他是来接自己的那个男的吗?
井夏带着疑虑走向马路对面。待会要怎么跟他说?你好请问是我外婆叫你来接我的吗?不对不对,他不知道外婆是谁,得先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每次遇到要跟陌生人交流时井夏总是还没跟对方说话就先纠结起来。她也不想的,下意识的行为。
“你好,我叫井夏,是摇白榕孙女。”
井夏站在他身侧,而少年未有回应,她有点尴尬,或许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她鼓起勇气拍拍他肩,他立即看过来。
那双深冷的眼把井夏微微吓到。
她压了下喉咙,“是我外婆叫你来接我的吗?”
眼前的人仍是未有回应。
井夏觉得他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虽然他的眼睛看上去沉沉的,脸上的少年气骗不了人。
靠近了看,她觉得眼前的人给她一种感觉,像烈阳下的一场暴雨。在某一些瞬间那双微垂的眼下会突然暴露出属于少年青竹抽节般的生机,又在下一秒重新吞进阴影里。
他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井夏尴尬低下头,往回走,才走没两步忽然听见几个不整齐的脚步声。
有人叫了一声姜野。
她再回头时几个人已经打起来了,几个人打男生一个,男生把他们推开跑了,那些人叫着他的名字追上去。
还好,还好自己走得快一点。井夏小呼了口气。
她重新走过了对面,打算休息一会,突然一个开着摩托车的男人停在她面前。三四十岁的模样,穿着军绿色外套,旧得褪色,嘴上叼着烟。
“你是摇阿奶孙女吗?”开口是粗狂的声音。
“我是。”她轻点头。
“上车吧。”男人朝身后一偏头。
见她举行李箱有些费力又下了车帮她绑扎好。
井夏不太好意思抱他腰,路上双只手抓在身侧。
小镇尤其闷热,开了不久便看到道路两旁绿油油的麦田,风裹挟着麦的青草香与热气朝脸上扑。
井夏看到山上那个太阳彻底落了下去,那是傍晚六点四十分,房子变得稀稀落落,远远地她看到马路边一个院子外站着的佝偻着背的老人。
虽然只在小时候见过两次但她还能认出那是外婆。
摩托车在院子停下,男人跟外婆在交流,井夏去解行李。
男人走后外婆领着她往里走。
外婆住的房子倒没她像想的那样差,院子挺大的,种有一颗桂花树,是木质的房子,还有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