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什么情况!你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吗!现在怎么跟他妈个小爱同学一样!”
“我怎么知道!他毕竟是全世界第一例意识转移成功的病人,没有其他的案例可以参考啊!现在这种情况大概跟昏迷时检测到脑波剧烈运动爆掉两个仪器有关……诶诶诶,你别晃悠我了,先放我下来,我现在就回院里找几个脑科大拿商量下办法!”
“…………”黎珂瞪了他一眼,松手把他扔在地上,又转头一脸深情的看着艾意,语气温柔的说“没事,不要想太多,这样也挺好的,只要你还活着…”
艾意淡淡的笑了笑。
张时京不禁打了个寒颤,快速遁出病房,边走边摇着头自言自语说:“卧槽,该不会真成傻子了吧…靠!不应该啊…”
张时京一走,安静的病房现在只剩下黎珂和艾意两个人。
黎珂站起身来,从门口拿出一把扫把把刚刚打碎的杯子扫进垃圾桶里,从床头抽了好几张卫生纸仔细的擦干地上的水,看了几遍确定没有漏下任何一点细小的碎片才擦了擦手重新倒了一杯温水,才回到艾意床前。
他摸了摸艾意柔软的头发,“渴了吧?刚刚太激动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艾意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感觉到口渴,但是还是接过了水,轻轻的抿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黎珂没说话,脸上带着笑意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就在艾意昏迷的日子里,他每天都会来病房陪着,有时候会对着艾意自言自语说一些他们刚认识时的事,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平和的面容,一呆就是一整天,晚上也不回家,困了就趴在床边睡一会儿,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军区报道,他时常庆幸,还好现在是和平期不需要出安全区执行任务,不然真怕自己一口气提上不来直接猝死了。
黎珂顺手抬了个板凳坐在艾意身边,怔怔的看着他漂亮的脸,虽说现在的外貌和以前是一摸一样,但曾经他的皮肤极度苍白,像是重度贫血的病人。
仔细观察,薄薄的皮肤下还能隐约看见几条青紫色的血管,一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总是透露出一种漠然,仿佛这世间万物都无法触动他的内心,黎珂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眼里有过任何一丝波动。
而现在,皮肤依然细腻白皙,但不仅没有之前那种不健康的病气,甚至还透出一点粉红的血气来。这可是黎珂花了5000块后又被张时京连翻三个白眼后特别加的一点美颜功能,他希望艾意能够健康,至少看起来能。
“能带我出去走走吗,但我现在好像无法控制腰部以下的身体,可能需要你去借个轮椅推我出去了。”艾意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黎珂的思绪。
“好!你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儿,黎珂推着一个轮椅进来,他看着坐在床上的艾意此时正闭着眼睛,微微皱起眉。
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把艾意从床上抱起来放到轮椅上,然后单膝跪地给艾意套上软底拖鞋,又从柜子里取出那条灰色羊绒披肩,这是上周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室外温度18华氏度,体感温度15.6度。”艾意突然报出一串数据,“根据这具身体的恒温系统设计...”他低头看着被裹成粽子的自己,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弧度。
“万一…万一你会感觉到冷呢,乖,听话,披着吧。”黎珂说完又紧紧掖了下披肩,内心泛起一阵酸楚,但是他很快就挂上一副笑脸,隐藏好了情绪推着艾意出了门。
医院住院部的人并不多,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黎珂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他慢慢的推着轮椅,盯着艾意后脑勺露出的一小块白皙的皮肤,下意识的伸手将披肩掖进衣服,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两人一路无言,沉默的穿过回廊。
住院部后面是一个小公园,11月的初冬,空气中已经有一丝寒意,黎珂带着艾意来到了一个偏僻小凉亭,毕竟现在他的身份特殊,最好还是不要让太多平民知道住院部住了一个仿真人,以免发生骚动。
艾意目光平静的坐在轮椅里,微风吹起他的发丝,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一位护士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年迈的老头在遛弯,草坪上一个群小孩正在追着蝴蝶奔跑…..
黎珂:“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绕到凉亭后边的木槿花树边,在草地上扒拉了一会儿,最后轻轻捡起一朵刚掉落在地上的木槿花。他一边将花递给艾意,一边不自然地挠着头,咧开嘴笑着:“送花会不会很俗。”
艾意轻轻地摇了摇头,但他没有看黎珂,也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他沉默了很久,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黎珂,其实你不用这么对我的,至少不是现在的我…”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没等黎珂开口,又继续说道,“我都看到了。”
黎珂:“!!!”
艾意的声音很轻,他静静地看着黎珂,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我醒来看到你的第一眼起,一些零碎的血腥画面就开始在我脑海里闪现。”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的边缘:“渐渐的,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直到我看见我举起手臂上的机械大刀,砍向你父母的瞬间…”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还有时京、护士、那个老人...我意识到,我拥有了阿尔法公司生产的每一个仿真人的记忆。”
树影投在他白皙的脸上,将表情切割得支离破碎。
“平安夜那场屠杀的记忆最鲜明。那些第一人称的虐杀画面,大片大片的血液冲击着我的神经,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糟糕……”
黎珂愣在原地,手中的木槿花也不自觉地掉落在地,他痛苦的蹲下身来,将脑袋深深地埋在双手里,肩膀剧烈颤抖着,胸腔里传来一阵阵低沉的闷哼。
他不敢抬头去看艾意的眼睛,生怕那双眼眸中透露出的任何情绪都会让他更加难以承受。
艾意看着他,伸手想要抚摸他的弓起的背,但是就在手指快要触摸到的一瞬间又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我能感受到你对仿真人的愤怒与痛恨,甚至……恐惧。”
是的,恐惧。
六年来,那个平安夜的画面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个夜晚啃噬着黎珂的神经。
父亲鲜血喷溅的声音、母亲最后的惨叫、还有那个仿真人居高临下的目光...这些记忆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凌迟着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