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哪吒如一道流火奔来,临近地面又急刹着缓了动作,抛下风火轮落在地上往前踉跄了几步,而后陡然脱力地跪在地上,又膝行着靠近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此时面如金纸,白翳无瞳,衣衫残破,遍体鳞伤,一身朱焰莽莽漫天蔽日,万缕魔气燎燎升腾如丝,有如实质般在他周遭飘摇,替他无声惨嚎。
而乾坤圈早就被他解开,当作武器飞来掷去,他已失去理智,完全凭着本能破阵,凭着本能接近灵珠,在自己无数声嘶吼中拼命打破那层令人作呕的障壁,再极尽珍重地收起火焰,贴近那个因为这可恶的阵法变得毫无生息而无力回天的人。
乾坤圈还绕在混天绫上,但哪吒已恢复了意识,他不再需要乾坤圈克制了。
他竟是已能完全掌控魔丸的力量。
但他并未意识到此事,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敖丙尸身,茫然着,似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跪在血泊中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如今已被赤色浸染的白衣。
他哆嗦着,低声道:“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清冷温雅的声音并未如往常应答。
哪吒死死咬着不断溢出血的干燥嘴唇,大颗的眼泪落在身前人浸血的衣料上,渗漉出许多点圆形的浅红,许久才逐渐从麻木与不相信之中醒过来,骤然崩溃地搂住支离破碎的玉人,解放出滞涩的咽喉,从中饱含绝望地发出低泣。
良久,哪吒为他阖上仍不瞑目的眼,再拭去那眼角冰冷的血泪,那是他这一世在灵珠身上最后碰到的温度。
那是他为敖丙第二次拭泪,也是这一世的最后一次。
——灵珠此时才孱弱地从尸身凝聚出来,布满裂缝地悬在他心口处,似要与他重归混元。
敖丙元神将近全殁,就算他如今赶去将重伤未愈的师父从金光洞里拽出来重塑肉身,也是太迟了。
哪吒忽然头一侧,咳出一口血来。
可笑!可怜。
当年他还常宣告说“我命由我不由天,管他是魔是仙。”如今天命不降,魔丸砥身存世,为何至亲至爱却都死得干净!
他是活下来了,却只有他活下来。
一腔少年意气,一诉抗天壮志,却什么都败在一个“太迟”。
与灵珠重逢太迟,与家园归期太迟,与母亲诉衷太迟,与父亲临戎太迟,破阵救挚爱太迟。
半身已死,心上仿若千刀万剐,痛不欲生,他真想就这么与他同归了去!
可哪吒竭力深呼吸着,抑着针刺般干噎的喉咙,咽下了再度涌上的腥味,珍护地凝视着怀中灵珠,父亲魂魄,母亲仙丹,他们都在自己这儿——都在这儿。
他悲凉地笑了一声,抹掉眼泪,又想:总有法子的,对罢?
……李哪吒,你不能这样死了。
你要死得有价值啊。
25.
敖丙拎着盘龙冰锤进了李靖的宝塔,迎面便扑过来一只失却理智的哪吒,他迅速判断出对方并无攻击的意图,融了冰锤,敞怀拥住他,温声道:“哪吒?”
哪吒一察觉他气息便早早丢盔卸甲,乾坤圈火尖枪一把甩飞出去,远得瞧不见影,生怕伤了敖丙,混天绫缠在他臂肘之间,倒是免了一劫。
他埋在敖丙肩头,闷声唤道:“敖丙。”
敖丙应道,带了几分笑意:“嗯。”
平常万分注重打扮的中坛元帅,此刻耳饰坠下的流苏在打斗间被削得一长一短,发饰更是不翼而飞,墨发此时也飞扬起来。
哪吒身量本就高敖丙一筹,如今长发竖飘加持之下,更显修长挺立,如同峰岳低俯,玉山倾身,细密地将莲花清香延绵而来,同时又不容反抗地将他箍得很紧。
他们上一世时常这般举动,相互汲取能量,故而敖丙对这种拥抱很是习惯,丝毫无抗拒之心。
见他这般熟稔动作,倒是猜到他恢复了些记忆,抬手安慰般拍拍哪吒的背,动作间脖颈衣领一松,同样的莲花清香丝丝缕缕渗了出来。
哪吒顿觉十分安心,但他埋头拿侧脸蹭了敖丙面颊两下,倏而想到了什么,愕然直起身来:“敖丙,为何你这副身躯——”
敖丙白皙的手还搭在他肩上,闻言惊诧,但神情里显然是默认了。
哪吒苦涩而又欣喜地望着他。
敖丙如今封神登仙,用的不是封神榜为他复生的失却筋骨、亟待修复的龙身。
——竟是瞒过了一众天神,和哪吒一般,也是藕作的肉身!
怪不得失去了龙筋仍能活动自如,因为他早就换了一副身躯?!
26.
上一世二人都在太乙真人帮助下用藕粉重塑肉身,不止哪吒香,敖丙也香,甚至哪吒觉得因为敖丙较为喜爱沐浴打理,闻着比他更香。
他最是喜爱敖丙身上莲花清香混着寒冰冷香,还带着几分海水的沉稳,几分敖丙本人的挚纯,简直是……咳咳,香喷喷的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