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向导的眉眼轮廓像是墨笔勾勒而成的,抬起眼望向人时,纯黑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黎珞言在他的眼睛里缩成了很小一个,模模糊糊的倒影仿佛要被深藏于渊底的海怪拉拽下去。
对向导的视线全然未觉的黎珞言很乖地趴在桌上,他难受得皱皱巴巴的,恍惚到咬住了指节才清醒过来。
开口时嗓音有点哑,他极力压抑着身体的难受,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蹦:“我可以做疏导了吗?”
向导看着他无意识做出的小动作——不住地咬着嘴唇,又舔着嘴巴。
他才注意到眼前的哨兵牙齿有点尖,压在嘴唇上时看起来一旦使劲就会咬出两个吓人的血洞。
像是……饿了?
易谌对食物并不热衷,饿的时候向来都是靠寡淡无味的营养液充饥,但面前的哨兵像是想在嘴巴里咬点能够嚼一嚼的食物,应该不会想要营养液……
易谌摸了摸外套的口袋,里面装着一颗营地里的向导前辈分发的硬糖。隔着外套硬质布料,指尖轻轻碰着那颗糖。
他又抬头看向蔫蔫的哨兵。
实际上,他有点生理性厌人。
但面前这个……像小动物一样。安静的时候像,说话的时候像,就连小动作也像是小动物在撒娇。
无理取闹的发疯哨兵易谌见得多了,暴力压制就行。以至于现在见到一个总发呆的笨蛋他还有点不太适应。
“黎珞言。”向导说。
黎珞言两手交叠着搭在桌上,一听见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就抬起了头。
然后他就看见对面的向导伸出拳头到自己面前。
嗯……看上去像是想给他一拳。
下一瞬向导就张开了手心,手掌里躺着颗水果硬糖。
易谌问:“吃吗?”
“要吃。”黎珞言弯起眼睛,收下糖后就一口咬进了嘴里,属于水果的沁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开。
易谌想,果然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像小动物,真的很像口欲期的小动物在磨牙。
“闭眼。我给你做疏导。”
黎珞言迅速闭上眼睛,舌尖抵住糖推到齿间,再嘎嘣嘎嘣咬碎,再不做疏导他真的要难受到咬人了。
易谌也闭上眼,探出精神力,精神力的触须逐渐探入了哨兵的脑域里,与对方形成链接。
按理说他的眼前应该逐渐亮起画面,但好一会儿却仍旧是一片漆黑。
除了没链接上的情况外,就只有对方的精神图景里就是一片漆黑这一种可能。
易谌拧了眉,将精神触须继续深入,越是深入,他就越能感受到他和黎珞言之间的联系。
精神链接将两人之间的联系不断加深,在两人匹配度极高的前提下,甚至连情绪都能隐隐地互相感知到。
在他探出精神力与黎珞言的脑域建立链接的同时,向导素也逸散开来,哨兵的身体在接收到向导素后,原先的难受不适在逐渐缓解。
黎珞言的神情不像原先那样紧绷着了。
易谌刻意说服自己忽略掉那丝不明显的联系,沉默地继续自己对黎珞言精神图景的探索。
不知道深入了多少,眼前终于亮起了一点光,他终于能看清黎珞言的精神图景了。
隔着一层高高的半透明屏障,被围在中央的仅仅是一个竖起的画板。隔得太远易谌看不清画上具体的内容,但即便只是模糊的轮廓,他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副水平很高的画,色彩丰富艳丽、抓人眼球。
除了从中心的画往外映射出的一点光以外,周围一片漆黑。
浓重得仿佛能够化为实体的黑雾缠得人连呼吸都很是困难,要不是他的精神力足够强还真顶不了多久。
黎珞言的精神图景太简单了,只有一副画和层层叠叠的厚屏障……但正因为简单,才显得更为复杂棘手。
没有肢体接触的精神疏导做到浅度清理是完全没问题的。
易谌想,那就先清理掉最外层的屏障。
*
黎珞言按着额角睁开了眼睛,刚睁眼就听见向导问:“好些了吗?”
黎珞言:……胃不疼了,头疼,算好些了吗?
他想,这位向导是不是在他的精神图景里突然心情不好,然后抓着他的脑子打了一架?
黎珞言从来没接受这么……简单粗暴、难以评价的精神疏导,但不得不承认接受疏导后脑域确实轻松许多,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蹦跶两下。
但还没他真的起身蹦跶几下,就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突然缠上了条黑蛇。
蛇身薄薄的鳞片压在手腕处略微有点粗糙、凹凸不平的质感,触感冰冰凉的,但又挺软弹的,有点像煮熟了的年糕。
那条黑蛇也注意到了黎珞言的视线,但它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是继续懒洋洋地盘在他腕骨处,吐着蛇信子,蛇尾轻飘飘地扫着皮肉下淡青色的血管。
嘶……怎么还有点像向导手腕上那只。
黎珞言抬起手,正想凑近仔细观察一下多出来的那条黑蛇的特征,就听见那位向导冷冷的一声“过来。”
过、过去?
黎珞言下意识看了看这房间里还有没有别人,确定只有自己后更茫然了,迟疑着指了指自己。
他吗?
黑蛇不动如山地盘在他的手腕上,就像安家了似的。
黎珞言疑惑地看了眼向导,还没表达出自己的困惑就立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踩在对方肩膀上跟个小玩偶似的、属于自己的精神体。
他的精神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