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愈来愈近的喧闹声,顾寒月才慢悠悠地坐回了塌上,盖好了金丝鸳鸯红盖头,双手交叠,垂下了眸子。
片刻,房门打开,秋风顺着门缝挤了进来,吹动着顾寒月头上的盖头。
年长的妈妈笑盈盈地,说了一箩筐吉祥话,便让萧瑾禾挑盖头。
喜秤挑起,才将将露出顾寒月的半个朱唇,萧瑾禾手上一顿,回头冲着妈妈笑道。
“夫人第一眼,我自是不舍得给旁人看的,都退下吧。”
男人声音温润如清泉,潺潺而过,悄然经流过人心尖时,不动声色地扣响藏着的心弦。
豇妈妈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笑不拢嘴,拉着屋里的婢子们都出去了。
盖头挑起过半,顾寒月的手早已悄悄摸上腰间,听到萧瑾禾主动把人都支了出去,心头一喜。
那双黑青云纹靴子落在她眼里,手上力道大了几分,正要抽出而起,视线滑落至对方腰间,顾寒月一顿。
这是皇城司的令牌?
好似与她捡到的那个,有些不同?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盖头已然滑落,她顺势抬头,那张外界传言,如仙如神一般的脸庞便落入了她的眸中。
他不似寻常男人粗糙魁梧,也不同那种白玉书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妖艳,眉如远山雾,眸如皎皎星,一双眉眼狭长透着阴柔之美,却又不失男子的翩翩气概。
一身大红喜袍,更甚得他妖艳几分。
不愧是槐安第一美男,属实当得起。
可顾寒月根本没心思欣赏这等美男,萧瑾禾腰间的令牌已引了她一整颗心去。
令牌有蹊跷。
她今夜不能杀萧瑾禾了。
顾寒月松开腰间藏着的链鞭,心头起了另一主意。
原本想着,那地出现了这块皇城司令牌,皇城司指挥使萧瑾禾必定不无辜,杀他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顾寒月生来就背负着不详之命,今夜杀了他,称克夫便是。
待掌管了萧府,再徐徐图之,查出背后真凶。
可她看过那令牌太多次,以至于一见到萧瑾禾这块,就看得出两块的不同。
按理说,皇城司这样的地方,天子近臣,不该有人敢假造令牌才是。
难道有人想故意引她报复皇城司?
既有蹊跷,就要弄清原委,不可直接动手了。
便见对方朝她伸手,顾寒月下意识避开,盯着他的眸子泛着警惕阴寒。
萧瑾禾顿了下,勾唇浅笑一声,收回了手,顺势坐在她身侧。
“传闻说夫人体弱多病,命不久矣,我看未必,夫人面色红润,身手敏捷,气息均匀有力,想来再活个百八十年,不成问题。”
面前的男人虽还是那副温润儒雅之相,说起话来也处处透着温柔,可顾寒月总觉得,此人并非表面那副人畜无害。
只略一试探,便探出了她身有武艺。
“不过是幼时濒死之际,得了师傅的救助,跟着他学了些不入流的微末功夫,以求强身健体罢了,不值一提。”
“哦?是吗?夫人有此机遇,当真是幸事。说来,我与夫人缘分不浅,克妻之说,也没能搅了你我二人的夫妻情分。”
闻言,顾寒月忍不住抬头看他。
他神色如常,不见异色,顾寒月却开始怀疑,难不成这克妻的名头,是萧瑾禾自己搞出来的?
还是在试探她?
“克妻之说,神鬼谬论,岂能轻信?”
萧瑾禾此人无父无母,乃是圣上和贤妃出游时,在山野之间捡回的孤儿。
这么多年,待在圣上身边,极为宠信,不是皇子胜似皇子。
这样的人,怎会是简单之辈?
可现下,顾寒月的一整颗心都拴在那块皇城司令牌上,根本不想和他演什么郎情妾意,趁他不备,顾寒月从袖口掏出纸包,快准狠地朝萧瑾禾面门撒去。
药粉弥漫在二人之间,吸进萧瑾禾鼻腔,顷刻,萧瑾禾紧着眉两眼一番昏死过去。
顾寒月神情冷淡,取过那枚令牌,与自己手上那块相比较。
果然发现了不妥。
这两个令牌虽极为相似,但假的那块颜色较深,质地略微逊色,做工也相对粗糙一些。
皇城司乃是圣上亲兵,既是假造,那便是有人故意为之。
把伪造的令牌丢到案发现场,是想挑起她对圣上的仇怨吗?
顾寒月盯着假令牌右下角的署名,阿捷?
她不再多想,摘下头上繁重的头冠,又看了眼萧瑾禾,确定他不会醒来后,溜出了婚房。
房门闭上的一瞬间,榻上的萧瑾禾掀开了眼帘,大手一挥,窗外就飞进了一个黑影。
“主子。”
这时的萧瑾禾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儒雅?
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透着彻骨的寒意。
“盯着她,不要打草惊蛇。”
“是。”
话音一落,那黑影又从窗子飞了出去。
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秋风拂过树梢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