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按住他,你们几个过来,一起按住他。”几个小兵拥上来,按胳膊按腿,把布帛塞到伤员嘴里。
“嗷--------------------”一声凄厉的叫声贯穿夜空。
卫舒却笑了:“涂上白药粉,大功告成。”
这叫声原来是从这里发出的,刘备点点头。
“别叫了,你已经死不了了,这个你拿着,一天一次把它喝掉,重复一遍。”
“一天...一次...喝掉...”那伤员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门口几个小兵议论纷纷。
“卫军师治病真的很疼,可他真的能救命啊。”
“是啊,忍忍算了。”
“我给他开的是前几天咱们制作的大蒜素,记住了没有?”卫舒手里不停,嘴里也没闲着:“下一个,抬上来。”
眼皮一抬看到门口的刘备。
“主公有何事?”卫舒作了揖。
“没有没有。”刘备站在旁边看。
看到又一个进来的伤员胳膊折了,卫舒拉着他的胳膊开口闲谈了一番,问那人家里几口人,种没种过地,地里都长什么...这和他受伤有关系吗?
那伤员回答了半天,谈起亲人,脸上也有了笑容,卫舒说时迟那时快,“啪唧”一下,又听到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没办法,麻沸散用光了。”卫舒笑着解释,“接胳膊而已,喝药也没什么用处,好了,走吧走吧。下一个!”
“军师,没有了,剩下都是些小伤,我们自己处理就是了。”
“那怎么能行?你们都进来。”卫舒一个个亲自替他们涂抹药粉,看他们疼的呲牙咧嘴,卫舒拍拍手,心满意足:“好了,都滚回去睡觉吧。”
“谢谢军师。”小兵们疼得抱头鼠窜。
“哟,主公你还在啊,”卫舒洗干净手,回头看到刘备一直站在那里,抱歉地笑笑,“主公今日不是有宴请么?”
“已经结束了。”刘备摆摆手。
“那我们去找兄长吧,他说处理完军务就会休息,去看看他是不是已睡。”
刘备与卫舒走出来,营中寂静无声,偶有巡视的士兵路过打声招呼。
“想不到子逸看似文弱,却眼见可怖伤口,医治病人并不胆怯,真乃医者仁心耶。”刘备夸赞。
“呵,哪有不胆怯的,若是我的胆怯有用,不要说这些人,就是把曹军伤员都拉来,也痊愈了,胆怯没有用,不过遇事硬闯罢了。再说,当年在徐州流亡时所见所闻,比这恐怖多了,主公你忘了!”卫舒絮絮叨叨。
“不曾忘记,那年,你还那么小,才这么高...”刘备比划着,“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啊,嘘---”卫舒作出噤声到手势,悄悄走到诸葛亮帐前听了一会,示意二人离开,“想不到兄长今天真休息了。走吧走吧,不打扰他了。”
多了徐庶和卫舒,诸葛亮终于不用再过劳了,想到这里,卫舒脚步轻快许多。
“啊,主公,天色已晚,你也早些休息吧。”卫舒想就此作别。
“许是打了胜仗的缘故,今晚我无甚睡意,再走一会罢。”
“也罢,沈煊,你带琢光先回去睡,我陪主公走走。”卫舒将肩上的鸟塞给沈,自己与刘备同行。
卫舒和刘备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不,应该这么说,这一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都不多,大家乌乌泱泱永远一群人在一起,吃饭,练兵,议事,甚至睡觉,刘备的卧房更像是大通铺,掀开被子,里面睡着的是关羽张飞诸葛亮徐庶的随机组合,刘备大概率不怎么好色,老婆孩子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心头只有他那一亩三分地的事业。
卫舒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够和他们睡大通铺的,再如何的酒酣耳热,相见恨晚,她爬也要爬回自己的卧房。
“其实这几日高兴,并不全在打胜仗,”二人同行,刘备挑起话头。
“主公想说,还在于得到兄长这样的大才辅佐吗?”
“咳,是,是,”刘备被抢白并不在意,“也不光是孔明,还有元直,子逸你,和尚未谋面的凤雏先生。”
庞统在做的事,诸葛亮会事无巨细汇向刘备汇报,只不过二人从未见面。搞敌特工作就是这种工作性质,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份风险,何况刘备是主公,他去见凤雏,难免不被传出去。
“将来也许有更多呢!”卫舒想到这次新招的黄忠魏延,未来的马超法正...语气兴奋起来,“不消多少年岁,名将能臣尽在麾下,兵力与日俱增...时来运转,天地造化皆与我们戮力同心,主公可想好,那时该怎么物尽其用,人尽其用吗?”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刘备被卫舒语气中的自信所震惊,她所描绘的,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一种蓝图,或者说,是自己曾经无数次模糊设想过,却一直未曾实现的蓝图。
卫舒被刘备的话语拉回现实,他不知道未来,站在他的角度,自己四十岁才刚刚得到几个军师和几千个士兵的队伍,和一块不大不小的立足之地。
“万一就有这种可能性呢。”卫舒不想把饼画的如此笃定,刘备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在自己童年时出人头地的踌躇满志与经营多年而功业未建的残酷现实之间的左右摇摆,构成了他心中苦闷的底色,卫舒无意也并不能改变他心中的苦闷,只有未来的现实可以。
“主公,”卫舒自知接下来的话有些“大逆不道”,起码不该是封建臣子对君主所说,不过她是“非典型”臣子,她向前两步跪下,“主公如今兵力刚过万数,可假以时日,兵力五万,十万...到那时该如何统兵布阵,又该如何上令下行,将领之间又如何传递消息,虽有兄长和元直,可若是将来领地辽阔,主公亲自领兵又该如何呢?除此以外,现在主公所据不过小小一方水土,将来若是一州之地,数州之地,乃至九州万方,那时如何平衡士族豪强,如何安抚百姓发展经济,新臣旧臣势力交错起伏,主公又该如何选择,以至于传承国祚,这些问题无一不应当早作考虑。”
“啊...这...”卫舒的问题似惊雷一个接一个在刘备心中炸起,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么多信息,他伸手去搀卫舒,卫舒却未起身:“臣自知失言,罪该万死。”
为人臣子却高高在上教导君主为君之道,属实是罪该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