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不知谁家的收音机正放着《红色娘子军》的旋律,隐约飘进这方静谧的天地。
第二天中午,苏晚正在红星鞋厂里清点布料,远远就看见陆远川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阳光照在他笔挺的军装上,衬得他整个人格外挺拔。
他手里攥着一纸文件,嘴角噙着笑。
“批下来了。”
他走到苏晚跟前,将文件递给她,“政委特批了东边那间闲置的仓库,后勤处明天就派人来修葺。”
苏晚接过文件,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公章。
她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谢谢。”她抬头,对上陆远川含笑的眼。
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沾的线头:“跟我还客气?”
当天下午,苏晚就把杨红梅、张桂莲和牛美兰叫到了仓库。
阳光从高高的气窗斜射进来,照亮了空荡荡的库房。
杨红梅怀里抱着两岁的小花,孩子正吮着手指睡得香甜。
“这里做教室,那边隔出来当午睡室。”
苏晚边走边比画,“窗户要加护栏,地面得铺层防潮的木板。”
张桂莲摸着斑驳的墙壁,突然红了眼眶:“我家小军要是能在这儿上学该多好!”
牛美兰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不就有机会了?”
三人相视一笑,眼里都闪着光。
第二天清晨,军嫂们揉着酸痛的胳膊走向红星鞋厂,远远就看见了那块崭新锃亮的小黑板。
苏晚踩在条凳上,粉笔“哒哒”地画着。
先是一个圆滚滚的太阳,然后是一排手拉手的小人。
每个小人头顶都翘着两根俏皮的辫子。
“姐妹们,”
她转身拍了拍手,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咱们红星鞋厂要办育红班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李嫂子攥着围裙角,声音细如蚊呐:“苏、苏同志,这育红班,要交钱不?”
王婶突然挤到前面,嘴唇哆嗦着:“我家虎子都六岁半了,能进不?”
苏晚从条凳上跳下来,粉笔灰在晨光里扬起一道金雾。她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收2到6岁的娃;第二,上午认字唱歌,下午统一午睡;第三,”
她故意拖长声调,“不要钱!这个是红星鞋厂的员工福利。”
欢呼声刚起,苏晚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不过照看孩子的军嫂得通过考核。”
她环视众人,声音清亮,“回去跟其他嫂子们都说一声,只要有意愿、有耐心、喜欢孩子的,都可以来报名。我们首批需要3-5名老师。”
散会后,杨红梅一把拉住苏晚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这个平日里最沉稳的厂长,此刻眼眶通红:“小苏,谢谢你!”
她声音发颤,“我家小花才两岁半,这些日子都托隔壁王婶照看,可人家自己还有三个孩子要带。”
苏晚这才注意到,杨红梅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鬓角竟有了几丝白发。
“小花她爸,”
杨红梅突然哽咽,别过脸去,“他说我为了几个工分连孩子都不顾,说他的津贴又不是养不起家,”
她攥着围裙的手青筋凸起,“可我不想再当个只会伸手要钱的婆娘啊!”
杨红梅想起以前跟周文瀚拿钱的情形,抠抠搜搜的,她娘家还有弟弟要养,手里没有钱,都对不起把她拉扯大,还送她去读高中的爹妈。
张桂莲默默走过来,粗糙的手掌覆在杨红梅肩上:“我家那口子也说差不多的混账话。”
她苦笑着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新鲜的抓痕,“昨儿个小军从枣树上摔下来,他爹就冲我吼,说我不是个称职的娘。”
夕阳把三个女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晚望着仓库斑驳的墙面,突然想起陆远川昨晚说的话,“她们会熬过去的”。
可现在,她分明看见这些坚强的军嫂们正在生活的重压下摇摇欲坠。
“会好的。”
苏晚一手握住杨红梅冰凉的手指,一手搭在张桂莲粗糙的手背上,“等育红班办起来,孩子们有人照看,你们既能挣钱,又能顾家。”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坚定,“到时候,看那些大老爷们还有什么话说!”
杨红梅突然“扑哧”笑出声,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晚风吹动院角的蒲公英,细小的种子乘着风飘向远方。
苏晚望着她们重新挺直的背影,突然明白这个育红班不仅仅是个托儿所。
它将是这些军嫂们挺直腰杆的底气,是她们在家庭话语权的筹码,更是她们向命运抗争的武器。
夕阳西下,她站在仓库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库房,仿佛已经听见了孩子们的笑声。
陆远川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温热的大手搭上她的肩膀:“想什么呢?”
“在想,”苏晚仰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等育红园办起来,军嫂们就能安心工作了,孩子们也有了好去处。”
陆远川低笑一声:“我媳妇儿就是厉害。”
苏晚也笑了,那笑容比天边的霞光还要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