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的问话落在耳边,贺兰越抬起头,看见朵朵妖娆艳丽的须花在洞天灵树枝头摇曳。
“鬼榕花。”他盯着那花道。
若虚剑影飞去,艳红的鬼榕花瞬间落下枝头。飘飘荡荡砸到少年发顶,然后花团侧歪,滚下发梢,滚进少年张开的白皙掌心。
“森菇。”贺兰越又道。
树干上,一团团铃铛似的灵菇被劈下。
贺兰越又将瞳光转向树林深处:“落檀子。”
一树红果应声而落。
贺兰越淡淡地说了一样又一样东西,凡他目光所及,言语所提,霜白长剑随行即至,剑锋轻旋,然后挑起战利品飞到少年身边。
灵草花果在足旁堆起小山,贺兰越凉薄的瞳光无声转回不远处那道几乎对他予取予求的人影身上。
“琉璃冰焰。”他突兀道。
顾云庭顿住。
这种冰焰只有他能给贺兰越。
器灵的修为自诞生时就已确定,但灵力运用出的形态,却由具体功法决定。原主修的功法是极凶极寒的一本,是冰属性的至法,虽强力无匹,却也极易反噬,许多同属性的修炼者都丧了性命。
原主却用至明至阳的体质强行压制大凶大寒,因为灵力天生,减去了灵力微弱时抗衡不住寒气走火入魔的风险。
如此一来,功法修至最顶层,阳寒交融,由冰生火,炼出的琉璃冰焰毁天灭地。
此焰无物不可焚,除非持焰者操纵,否则火势只会蔓延,不可熄灭,被它燃烧殆尽的东西,不会化成灰烬,而是变成纯净剔透的冰棱,维持着原形不变。
完全为了毁灭而生的火焰。
若给贺兰越,绝不是找截木棍放一团给他观赏那么简单,而是必须给他一颗火种,之后这颗火种就以他为主,炼进法宝,或者封进气海,他想如何用就如何用,顾云庭根本无法控制。
贺兰越有时候魔气会失控,失控后的贺兰越凶性和魔族完全一样……
顾云庭掌心寒气不断凝结,寒气跳动的轮廓,像是喷薄待出的火焰。
忽地,寒气猛然加大,一个足足有半人高的巨大雪球不断旋转,在顾云庭手掌上空转瞬成形。
顾云庭侧身一转,突如其来地扔出雪球,砸向反应未及的贺兰越。
大雪球一碰就垮成一座小丘,扑面把少年压倒。
“一柱香内,打中我三次,算你赢。”顾云庭施施然走过去,立在被雪丘埋住的贺兰越前面,清清冷冷地宣布规则,“赢了就给你。”
雪丘表面一阵震动,贺兰越破雪而出,马尾在脑后甩出一段弧线,他仰头深纳一口新鲜空气,然后肩首一低,坐在原地,两只手撑住额头。
太幼稚了。
他将人带下连琼峰,提前摘光落霞洞的碧心莲,从灵藏库开始,一点点挑衅,一寸寸加码,从已经拿在手里的灵草要到绝不能给他的冰焰,他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底线在哪里。
世上哪来萍水相逢、平白无故的好人。
他就是要看看这张菩萨面,何时露出修罗隙。
但——
怎会有如此绝顶幼稚之人?
见少年坐在那里不说话,浑身萦绕着低气压,持续遮着脸,一动也不动。
顾云庭心中微微一叹,兴许闹过了,他弯下腰,准备帮贺兰越拍拍身上的雪就拉他起来。
他掌心刚掸去贺兰越左肩的雪,忽然感觉脖子两侧一凉!贺兰越双手闪电般探出,直接抓了两捧雪,狠狠塞进他领子里!
冰雪滑入衣襟,顾云庭一瞬间弹起来,反手一掌,一泡雪沫“彭”地炸到贺兰越脸上。
贺兰越低伏起身疾冲,靴尖铲起积雪如镰刀挥割。
扬雪迷眼的同,又抓出五颗拳头大的雪球从不同角度袭去——
左路砸膝弯,右路封退路,中路直击咽喉,剩下两颗从侧方包抄。
他几乎封死腾挪的路径,但顾云庭移动的身形更飘渺难测。
看不清动作的几转就把攻击全部躲开。
贺兰越又一轮狂劲的攻击,雪影飞去,再次悉数落空,银色斗篷在腾挪间蓬起又落下,宛如一支摇摆的雪莲,随风轻舞。顾云庭轻飘飘落地,足尖点着草叶蓄势待发,贺兰越却停下了。
少年立在草地上,鬓发濯雪,未化的雪片嵌在浓黑锋利的眉间,眉下,两只目中毫无笑意,结着薄冰,冷若寒星:“师尊想玩雪仗,去山外抓两个三岁小童,弟子没空陪师尊闹。”
“……。”顾云庭踮起的足跟轻轻放下。他笑容减淡,方才因愉快而扬起的眉眼落回原位。
顾云庭倒不生气,他想让贺兰越像普通小孩一样,会笑会闹,肯开口肯表达,而不是总压抑着自己,漠然得仿佛和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任重而道远,小越同学今天挥了两下爪子,已经算是进步。
他招招手,刚兴奋起来的若虚游回来,在他袖子旁一闪,消失不见。
顾云庭平静地走到贺兰越旁边,低下头,脸上雾气似若山间雾岚般缓缓流动,将喜怒遮得分毫不露。“回……”
清润的嗓音刚吐了一个字,一团雪白的东西砸在仙者雾气中露出的颌角。
溅起的雪粒飞入张开的唇隙,被温度融化前在舌上留下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