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证成功,沃兹博士。”
随着机械音的响起,沃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神色平静,眼眸幽深,和刚刚的癫狂状况判若两人。
轮椅缓缓向前,拐过几个弯,他来到了一个角落的计算机前。
感应到有人停留,计算机开始启动,数据代码流转悬浮在空中,慢慢亮起来了一张照片,显示此位放存档的个人信息。
照片上的女人皮肤白皙,眉眼温和,嘴角挂着一丝淡笑,眼神中却是充满坚定。
慢慢显示出名字:珀尔。
那是珀尔当初跳级毕业,风华正茂,刚来科学院工作时留下的照片,是她最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期待与希望的时候。
沃兹看着照片上年轻飒爽的脸庞,呆了好久。
曾经无数次,他站在相同的这张照片下面,站在无数个她耀眼夺目的身后,用卑劣的眼光妒嫉愤恨着她。
盯着这个从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的“姐姐”。
作为生下来就双腿变异,且备受外界冷眼的“私生子”他几乎是病态地追逐着,他追逐着珀尔的脚步,拼命做到更好,渴望得到父母更多的关注。
可父母并不甚在意,并且还表示过,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不要累坏身体,陪伴在他们身边也很好。
他不可能继承爵位,他无论多努力,从生出来,都比不过他的“姐姐”,哪怕她一点也不善与人交流,哪怕她总是冷冷淡淡,他恨透了她总是微微扬起的微笑,看起来那么高傲自大。
一直到她放下一切,隐姓埋名孤注一掷地去做她自己的“梦”,去做一个看起来可笑的不可能完成的实验。
他鼓励她,伪装出一副崇拜的眼神望着她,肯定她不可能完成的梦想,他告诉她:“姐姐,我相信你。”
珀尔温柔笑着,眼神坚定:“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腿。”
看着她下定决心的样子,他洋洋得意与她终于不再做父母眼中无比聪明无比乖巧的女儿时,她终于也开始“出错”时。
沃兹没想到,最后父母不仅同意了她的想法,还费尽心思提案,向联邦政府申请更多实验经费,为她成立专研组。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看着珀尔身着洁白实验服踏上飞船,挥手向全家人告别时,听着父母口中喃喃的不舍,看到他们眼里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欣赏与自豪,感受着父母转过身,对他的安慰时。
他像是隔着一层黏稠的液体,看着面前难过表情的父母,看着远方所向披靡却依依不舍的姐姐。
他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他生下来就变异为异种,为什么所有人都更爱她,为什么她做什么都有人支持!为什么?
他曾经无数次地去试探她,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好,可是每一次试探,都像是在狠狠打他的脸,告诉他自己的不堪。
甚至就连他自己的目光,也时不时往她身上看去,无数的嫉妒与愤恨之下,竟然也藏着几丝仰望。
当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感到恐怖与害怕,他自己竟然也背弃了自己,他自己竟然也去伤害那个不受待见的自己!
但没关系,没有了珀尔这个无比耀眼的存在,他在家里连呼吸都舒适了许多。
他自己也是基因学家,当然知道珀尔的梦想有多“荒诞无稽”。
融合T病毒,不从基因层面改变人体,达到“融合与进化”却保证不会变异的实验方向。
这个类型的项目联邦历年都在尝试,一旦成功,就意味着世界上不会再有异种,也不会再排斥改造基因人类,纯种基因人类与改造基因人类这个敌对了数万年的派别也将会重归于好。
可这可能吗?或许珀尔直到老死,也看不到任何丝毫进展。
珀尔离开了,慢慢销声匿迹,她的实验成为最高级机密,只有执政官和他母亲第三区公爵知道。
他继续学习,科研,取得了无数成功,在他方方面面都超越了珀尔,他比她更早地评为院士,当他开始相信自己比她强后,当他开始尝试做T病毒融合研究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时,他开始呆在家里,逐渐放松了对基因学的研究,他天天在院子里看着花园冰室里晶莹剔透的雪焰兰。
那是珀尔最喜欢的花,只在极寒地区盛开,温度如焰,融化冰雪,为其他生命开辟春天。
曾经无比厌恶的虚伪矫情至极的花朵,此刻竟然也让他有些依恋。
他想起来很多很多,珀尔的微笑,她不疾不徐的样子,她表面冷漠的样子,她为他配假肢,熬了整整一个月尝试给他双腿检测,做手术的样子……
然后他睡着了。
相安无事好多年,他慢慢学着处理政务,接替了母亲公爵的位置。
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的怨恨,他想起珀尔,就是脑海中那个温柔的淡淡的坚定的模样,当连他都开始怀念那个人时,他想,如果她回来了,他可以考虑不刁难她,不报复她。
他看着自己办公桌旁边的一株雪焰兰,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