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位置上是一包花束,花朵背面白金色,正面复古红,花蕊呈柠黄色。
第十四朵花——来自于法国的马萨德医生。
双色花瓣透着股美艳,她曾经在伦敦养死过一次,于是再也没拾起。
陶峦抱起花束,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车里残余淡淡的烟味,她拧眉,从包里拿出香水喷了喷周围。
她低头收香水同时,眼睛瞥见车门下放的储物箱,两张Richard音乐会的门票,今天晚上七点半开始。
有一张副券被撕掉了。
模糊中,陶峦忆起昨天在医院楼下,祝聿貌似提了嘴什么下班、音乐会,行吗之类的词。
她有点想笑,更多是在笑自己。
“胃难不难受,喝了几瓶酒?”祝聿边说边从旁边掏出一瓶蜂蜜水。
她摆摆手,然后竖起两根手指,“今晚喝得不多,就两瓶。”
“多少度?”
这个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喝着玩的,度数不高。”
谨防他继续问下去,陶峦不自然轻咳几声,若有所指,“不是说没瘾,怎么又开始了?”
“等得久了,无聊。”
故意忽略掉他语气里隐隐的怨艾,陶峦善解人意般点头,“你看,人哪里能戒得掉最原始的欲望。将心比心,你以后不要限制我喝酒,我戒不掉的。”
等了几秒,左边只有方向盘微动和踩油门的细碎声音,祝聿不回话,陶峦也不恼,以前说破天都没让祝聿接受的事情,要是几天完成了,连她自己都会怀疑这其中的真实性。
汽车缓缓驶在空旷马路上,他没走繁华大街,而是绕着林荫小路兜风。
月光皎皎,树影摇晃,金叶满地,途经之处大都人烟稀少,偶尔有车灯晃来嗖地掠过。
他们只是漫无目的穿梭在这个辉煌灿烂的城市里,昏黄路灯照亮每一条路,静谧又美好。
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好。
陶峦闭上眼靠着车背,远离尘嚣烦扰,车速缓慢仿佛置身于云端。
祝聿侧头瞥了眼副驾驶位上的人,黑色大衣外套敞开,一字领红色针织毛衣配灰色半身裙,头发随意盘在后面,此时正睡得香迷,嘴角略微牵起,怀中紧紧抱住花束,似乎在做美梦。
好想就这样一直开着车,天亮不停,末路不停,宇宙边界不停,爱的尽头也不停......
车内音响里播放钢琴曲,是October的《time to live》。
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高一过生日那晚,陶峦带祝聿翘了晚自习,溜进报告厅。
舞台上,她打开三角钢琴盖,脚踩住弱音踏板,立着的手飞快按动不同黑白键,指尖白皙,很漂亮。
音符声如同梦境里快逃出森林的奔跑麋鹿,看不真切,但莫名你就肯定,什么也困不住她。
陶峦身上是简单白蓝色相间校衣和黑色校裤,腰背挺直,扎着蓬松高马尾的头随节奏时而低垂时而仰起。
微弱灯光舞台角落里,她美到发光,星星月亮太阳加在一起也没她亮。
祝聿嘴唇微张,怔怔站在原地,情不自禁想触碰她,却迟迟没动。
他不懂音色,不懂触键,不懂力度,可这首曲子是为他而弹......一想到这,他的心仿佛被麻醉剂泡透,软塌塌一团在缓慢呼吸,原来被珍惜是这种滋味。
弹到快结束时候,学校保安大吼着谁在里面,她执意弹完最后几个音符,然后拉着还傻呆呆站在钢琴旁边的祝聿,躲在舞台左方厚重浓稠红色幕布后面。
陶峦攥紧祝聿袖口,另外一只手死死捂住他嘴巴,整个人贴紧他后背。
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恬淡香气都敷上一层烫意,萦绕两个人周围,祝聿脸热得涨红,连带着耳朵也红润起来,不自觉吞口水缓解嗓子的干涸。
“别动。”
呼出的炙热气息打在祝聿后颈,他五指收紧扼住唇上皓腕,只觉得整个人身处沙漠,到处是灼灼的窒息,唯独她清澈眼里是一片绿洲,剔透水亮,清冷灵动,叫人不自觉奔涌而去,沉浸其中。
祝聿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救他命又要他命。
现在也如此,时而救他于水火,时而置他如草芥,可他心甘如饴......
次日凌晨,伴随着细碎雨声,陶峦揉着眼睛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房间大床上,身上盖的是柔软舒服的鹅绒天蚕被。
除去大衣被脱掉,身上穿得还是昨天的衣裙,手机还在兜里,她揉揉眼睛抓抓脸,立马察觉到脸上妆也卸得一干二净,甚至隐形眼镜也被摘出来了。
墙上钟指到六点半,她调回来的,没有时差。
陶峦翻身,望见的是整齐的被子,原本该在这的人去哪了?
房子里静悄悄一片,楼下客厅里透出微弱的光,祝聿瘫坐在沙发上,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无框眼镜后的双眸认真注视电脑屏幕。
那是她的眼镜,减轻辐射的,不常戴。
茶几上除了常放的宝丽来,白碟中几片吐司,还剩半杯的咖啡,几袋喝完的蜜桃味吸吸果冻,还有几分文件交叠在一起。
陶峦靠住楼梯扶手,双手交叉,微微歪着头注视这一幕,两边发丝卷在她胸前。
伦敦的公寓换过一次房东,不论是冷漠古板的老人还是热情的美籍姐姐,最先总是尴尬又不适,和祝聿却没这种感觉,明明两个人八年不见,怎么还是自然而又随性的相处模式。
面对祝聿,不用低头。
好像刻在骨髓里,连她灵魂深处都知道。
他是落魄或腾达,于陶峦而言都还是那个穿着校服在路灯下为她擦药的男孩,这一点到现在都没变。
快门“咔擦”一声,白光闪得她略微垂眸,下意识抬手去挡。
“好哇,你偷拍我。”
陶峦快步走近沙发,一手去抓住宝丽来,却扑了个空,掉进祝聿早准备好的怀抱。
“明明是你偷看我。”他嗓音中含着无限旖旎,每说一个字,食指指腹点点她额头,丝丝凉意,融化她额间的热气。
“你还偷袭我。”她握住祝聿手臂,勉强在祝聿怀中坐直身体。
“不是你自己朝我扑过来的吗?”祝聿挑眉,两只手环住她肩膀,彻底把陶峦整个人圈进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