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渡并未将从钟昭这里拿来的东西握在手里显摆,而是直接揣进了自己的衣服里。但钟昭的袖口里除了那条束发带外什么都没有。
他有点被气笑了:“昨天走窗,今天顺手牵羊,江大人,您是不是太过分了?”
江望渡半夜跑来折腾这么久,目的就是收回自己遗落的物品,现在目的达成,他连装都懒得装:“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随时去顺天府状告我的罪行。不过……”
说着说着,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压低声音,“不过我想比起顺天府,你或许会更乐意去端王府。”
太子跟端王的对立之势日盛,去彼此制约的衙门打听打听消息,又或者给对方找点麻烦都是常事。钟昭没想到江望渡会这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幅度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没有应承下来,明知故问:“江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心里自然清楚。”江望渡将身子背过去,轻轻跟几个瞪大眼睛紧盯着这边动向的巡卒招招手,“走。”
天越来越黑,若再不回家,可真要到宵禁的时候了。钟昭摸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袖口,抬头看着江望渡的身影渐渐模糊,不自觉重重捏了一把自己的腕骨,随后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钟家的位置走去。
——
三天后,钟氏医馆再次歇业,江望渡和几个随从一起带着一个大夫来到钟家,准备使用摘星草为钟北涯的妻子姚冉看病。
钟昭从小到大更专注的是学业,虽然也在父母的熏陶下识得很多药草,懂得一些头疼脑热的治疗,但是也仅限于此,对医药世家的人并不会有钟北涯敏锐。
就比如现在,看到江望渡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外面进来,他的视线只是在跟在对方身后那名大夫的衣服上轻轻扫过,认出这应该是位宫里出来的太医,医术肯定有保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钟昭眼下唯一的念想就是:如果这人就是上一世为江望渡之母看诊的大夫,那么有他在,我的娘亲应该是可以活下来的。
不过当然,前提是这人没在江望渡的授意下,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什么有违医德的歹事。
然而钟北涯看到那位太医,却睁大了眼睛,在双方开始简单寒暄前就声音微颤道:“请问您是杏林圣手张大家的后人吗?”
钟北涯的一句话,随随便便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钟昭在这方面虽不能说一无所知,但也着实没下过功夫,因此只能跟江望渡一样皱起眉,两眼一抹黑地听着两个中年医者的对话。
常年侍奉太子府的张太医张霁闻言愣了愣,上下打量钟北涯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对方,颇有些茫然地拱拱手:“阁下所言的张大家应该是我祖父,他老人家已经过世多年,不知道您是?”
“张大家于鄙人有恩。”钟昭从未见过自己父亲激动成这个样子,情到深处竟然还落下几滴泪来,连忙掏了个帕子递过去。钟北涯接过擦了擦脸,旋即又道:“当初拙荆身重蛇毒,幸得张大家妙手,否则哪能熬到今天。”
听他这话,张霁也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祖父临终时说,他辞官出游时曾偶然救下一妇人,只可惜因为没有摘星草,无法为她彻底拔毒,不知道她能不能有痊愈的一天,原来竟是您夫人。”
提到弥留之际仍然挂心病人,没办法轻轻松松撒手人寰的祖父,张霁的眼里也有了水光,主动上前拍了拍钟北涯的手:“在下虽然才疏学浅,无法与祖父相提并论,但有了您和令郎采摘的药草,在下敢说已经有了七分把握。”
钟北涯也是行医之人,自然明白对方慎之又慎说出来的七分代表什么,当下感动得下跪道谢。
当爹的一跪,钟昭跟妹妹就得一起跪,张霁伸手去扶钟北涯,身后的药童也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来搀钟昭。
经此一事,钟昭基本信了张霁不会在看病的时候乱来,心中大石头落下来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然后就在他重新直起腰,准备跟张霁一道进入内室的时候,看到自己身边伸过来一双手,径直把他妹妹抱了起来。
“医家看诊,外人跟去有什么用呢?”江望渡家里也有其他姨娘生的弟弟妹妹,抱孩子的动作很熟练。他看着钟昭望过来时警惕的眼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令尊也是大夫,在里面或许还能帮一帮,我们还是出去等为好。”
钟兰还小,哪里知道托起自己的这双手的主人,差一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她被江望渡垂下来的发尾扫得有些痒,胡乱拍打两下,最后还抓住对方一根手指,示好似的朝低头看她的江望渡一笑。
钟昭看见这一幕就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偏偏他父亲现在满心扑在妻子的病情,以及遇到张霁实在有缘上,想了片刻觉得江望渡这话没错,对他吩咐道:“江大人这话有理,为父和张太医进去就可以了,你带阿兰去外间给大人和几位兄弟泡杯茶吧。”
“……”钟昭感觉自己额头青筋都在跳,不过重生归来就是如此,江望渡毕竟什么都没做成,在父母妹妹的眼中,他就是一个以前想过抢东西,但现在却为他们带来了好大夫的普通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