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策所谓要交代给钟昭的东西,总结起来无非是一些端王府上公认的忌讳,以及介绍一下朝中几大公然站队的官员世家。
他不知道谢淮会跟钟昭说什么,但既已决定入局,这些事迟早都要知道,能早些就比晚些好。
钟昭前世没少帮谢淮跑腿,对唐策说的这些心里门清。但他并没有打断对方说话的意思,唐策本可以不与他讲端王府的弯弯绕绕,主动告知就是情分,哪怕这些情分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想将女儿嫁给自己,钟昭也依旧感激。
唐策家跟端王府隔了两条小巷,钟昭在这里换了身更体面的衣服,已经向着青年体态转变的身材被勾勒得恰到好处,深色的外衫搭上一条黑腰带,愈发衬得他眉眼沉静,姿态从容。
打理好自己后走出来,他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鞠躬给唐策行礼,唐策笑着上前把钟昭扶起来,左右看了看他,打趣道:“按照你现在的势头,恐怕到明年这时候,就应该轮到我给你行礼了。”
“唐师爷说笑了。”钟昭知道唐策说的是实话,他对来年二月的春闱也有信心,但嘴上该谦虚还是得谦虚点,“眼下尘埃未定,草民不敢冒领功名;何况就算有幸在会试榜上有名,您也是我一辈子的恩人,没齿难忘。”
自康辛树说他胸中只有戾气,没有国计民生之后,钟昭便开始有意地控制自己在纸面上的表达,文人墨客的喜怒哀乐都瞒不过笔杆子,可是死士想活下来却必须学会伪装。通过秋闱的名次也看得出来,他显然是成功的。
唐策见他虽然年纪轻,说出来的话却不落人话柄,更要紧的是还知道感恩,眼里的欣赏愈发浓厚,拍拍他的肩膀便跟人一起往外走,再次坐上了端王府的马车。
而在这个过程中,唐策的眼睛一直在往一间房瞟,见那门始终紧闭不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唐策一生洁身自好,妻子病逝后就专心照顾一双儿女,现在他小儿子天天往苏流左那里跑,家中的奴仆没有资格被老爷这么惦记,门里的人谁一目了然。
钟昭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看不见。
然而他如此年纪就成了解元,仪表堂堂,家中的人口还很简单,只要一天不成婚,这件事情就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
唐策甚至都没兜圈子,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便道:“实不相瞒,我把你带到我家是有私心的,就是想你们能再见一面。”
钟昭无言以对,唯有一笑:“唐小姐尚年幼,师爷何必着急。”
他活了两辈子,按照前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看唐筝玉,的确就是个小女孩。但唐策又不知道这事,抬头看看钟昭没成熟到哪去的脸,不客气地反驳道:“你也只比小女大了两岁,怎么能说出这话?”
“……所以我也不急。”钟昭当下没有一点卡顿,十分自然地接下他的话,“钟家的男子成亲都晚,我现在连个表字都没有,娶妻之类的事怎么也要到加冠后吧。”
钟昭离加冠还有三年,然而端王跟太子现在就掐得像乌眼鸡,各自阵营里的官员都面临着巨大机遇,当然也有不可预估的危险。
总而言之,这三年可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唐策听到他这略带推辞意味的话后就满脸愁容,不过后面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哼了一声道:“恐怕不止吧。”
钟昭怔了片刻:“什么?”
“我是说,恐怕不止你们钟家的男儿成亲晚,钟家嫁出去的女儿的后代,成亲也没早到哪里去。”提起这个话题,唐策很明显地没什么好气,用眼风刮着他,“目前暂住你家的那位进士表哥,三十岁了不是也没个着落吗?”
钟昭听唐策这口气,就明白应该是唐筝玉跟他说了什么,想起唐小姐在自己面前聊秦谅时的语气,他忍俊不禁地道:“哪里三十岁,明明只有二十六。”
“你还跟我计较这个?”唐策听到这话顿时瞪了他一眼,这一刻仿佛钟昭不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解元,而只是一个小辈。
钟昭当然看出他的憋屈,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连连告罪。但是听了他的话,唐策却又无奈地努了努嘴:“好吧,我不再劝你,也不催我女儿。各人都有各人的路,你们自己选,选完能不后悔就好。”
半个时辰后,端王府。
唐策将钟昭带到书房门外就功成身退,叮嘱了一句别紧张,随后深深地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这里应该被有意地清过场,偌大的王府仆从如云,此时却静得连路过之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钟昭拿不住谢淮是不是想让自己直接进去,索性安静地在外面等着。
然后没过多久,一柄剑就从他的后背方向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