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琼浆倒映着少年玉色的面容。
过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依然还是四大世家的掌门,是灵墟大陆同辈中的佼佼者,是中土最闪耀的星辰。
而明晦兰,已经沦为他的奴隶。
*
明晦兰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是季禾。
明晦兰端正站姿,叫人:“季小公子。”
“兰公子,你怎么……”季禾舌头发僵,“你当真……”
努力几次也没说明白话,最后的声调甚至有些哽咽。
芝兰君子的美名冠绝整个灵墟大□□海之内皆有他的迷弟,所以即便在中土,仰慕明晦兰之人也多如过江之鲫。
而且季家和明宗关系匪浅,从前明晦兰也偶到寒亭做客,寥寥几次相处,季禾深切欣赏明晦兰博古通今的才学和怀瑾握瑜的品德。
天骄折腰,怎能不叫人惋惜?更丧心病狂的是还被……
“衣非雪欺人太甚了!”季禾双眼发红,痛心疾首,看清明晦兰手里拿的披风,更是怒不可遏,“他就这么作践你?”
明晦兰轻描淡写的一笑:“怎会是作践,这是我应尽之责。”
季禾被那故作坚强的笑容刺的心如刀绞:“兰公子。”
衣非雪嫌殿内闷热出来透气,刚好看见廊下说话的两个人。
衣非雪慢走两步,索性双臂抱胸,好整以暇的靠在柱前。
只听明晦兰语气真挚的说:“他花钱买下我,供我吃穿,又为我医病,他不嫌我修为尽毁形同废人,留我做奴仆,给予我栖身之所,自然是恩重如山。”
季禾气急攻心:“你糊涂啊!他给你吃穿给你治病就是为了日后羞辱你折磨你,你是什么人,他怎敢——”
“他在季家做事十多年了吧?”明晦兰突兀的开口,看向殿门前洒扫的下人。
季禾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弄得跟不上趟,听见明晦兰说:“他端茶送水干粗活就是理所应当,我却能被大家鸣不平,为何?因为我明晦兰是不同的,可他也是世上独一份的人,仅此一人一魂,和我一样都是唯一的,那凭什么我就金贵了?”
季禾脸上一热,瞠目结舌,被心悦诚服四个字浇灌的无地自容。
明晦兰果真无愧芝兰之名,是实实在在的君子,真真正正的圣人。
圣人?衣非雪手指无意识的勾着发尾玩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有一说一,他最佩服明晦兰一点,就是惨遭家中巨变、从荣光万丈的天之骄子跌落成苟延残喘的草芥,却没有心性大变,更没有成邪堕魔,依旧霁月清风,皎皎独华。
还有心思跟季禾讲大道理,为季家粗使下人发声呢!
自从跟明晦兰相识以来,衣非雪就觉得这货虚伪。
满嘴的仁义道德,金光普照的,别人骂他,他还之以礼,别人害他,他以德报怨,死后不化出一筐舍利都对不起他悲天悯人的慈善心!
明明是被衣非雪当奴隶报复,却自己找了个“恩重如山感动世界”的完美隐情——都把衣非雪听感动了。
该说他是正人君子,还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逼?
傻……兰公子回来了,将披风仔细的盖在衣非雪肩上。
然后绕到衣非雪身前,双手分别拿起披风左右两侧的领绳,修长灵巧的指尖轻盈一勾,一叠,一系,一朵漂亮的蝴蝶结在衣非雪胸前绽放。
“好了。”明晦兰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还尽善尽美的将蝴蝶结摆正一点,抚平。
衣非雪半阖着眼看他,正巧明晦兰抬起眸子。
彼此的目光不期而遇。
人靠衣装这四个字并不适用于明晦兰,当初穿着染血的破衣烂衫都能叫衣非雪一眼认出来,更何况现在衣着得体,即便是最素的粗布麻衫也难掩丰神俊朗的翩然仙姿。
他和当年那个素衣高洁,总是目含春风暖意的明宗嫡长公子并无不同。
只有细探方能察觉他重伤过后再难恢复的羸弱之体,以及那存不进丝毫灵力的枯涸金丹。
月光皎洁,晚风轻拂。
明晦兰目光闪动,看见两三粒细雪落到衣非雪乌黑的发顶,他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想帮忙摘去。
却在距离头发仅半寸的时候,被衣非雪一巴掌打开。
“干什么?”他的目光警惕,冰冷,发狠。
明晦兰怔了下,余光瞥见上方“寒亭殿”三字匾额,恍然回忆起什么,收回了手。
明晦兰解释道:“有雪花。”
雪花很沉吗,我能被压断脖子还是怎么着?
衣非雪咬牙,可恶的回忆在脑海中横冲直撞,撞得他两侧太阳穴钝痛。
该罚!
衣非雪尖酸刻薄的冷笑一声,看着明晦兰发号施令:“不是要给我倒洗脚水吗,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