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惊雷炸响,照得他惨白的脸上水痕宛然,却不知是疼出的冷汗,还是别的什么。
他应下这门亲事,并非屈服,而是对这二十余年不公的彻骨心寒。自小他便活在兄长的光环之下,大哥是嫡长子,是父亲精心雕琢的玉器,是亲王府未来的支柱。
而他,不过是块垫脚的顽石。
记得十岁那年寒冬,他因父亲偏心,想要离开亲王府,离开京城,结果还没出城,就被府兵押了回来。
父亲命人剥了他的大氅,让他在雪夜里跪了三个时辰。那晚的雪下得真大啊,鹅毛般的雪片混着鞭伤渗出的血,在青石板上凝成冰碴。
“你即是亲王府之子,就算是死,也要给我死在亲王府里,日后若是再敢离家出走,定会让你再也无法直立行走。”父亲的声音混着皮鞭破空声,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后来,他再也没有了离开的念头,只想着若是再努力一些,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偏心了,是不是就会爱他了。
可偏偏,他这些年立的战功、办的差事,最后都成了大哥仕途上的垫脚石。就像此刻,连婚事都要成为巩固亲王府的棋子。
这囚笼般的命运,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而此时此刻,望着父亲那不容置喙的模样,他终是下定了决心,既然挣脱不得这金丝牢笼,不如借势而为。
仓促成婚虽非他所愿,却不得不承认,这桩婚事确是上上之选。太傅府这棵参天大树,或许正是他破局的关键。
他久久不语,父亲见他迟疑,眸色陡然转沉:“怎么?连太傅府的嫡女都入不得你的眼?且不说眼下朝局需要这门亲事,单论那沈姑娘,品貌俱佳,才学出众,配你已是绰绰有余。日后你只要好生相待,举案齐眉,再生个一儿半女,日子一样顺遂。况且,这桩婚事,于你于王府,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若不论风月,单看门第才貌,他与沈支言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这般算计的姻缘,对沈支言又何尝公平?
“父亲。”他喉结滚动,口中苦涩,“此事仓促,恐唐突了沈姑娘。不若容儿子先去拜会,也好问问她的意思。”
父亲眯着眼打量他,沉声道:“边关探子来报,连五年前的战俘营都有人在翻查,皇上铁了心要铲除我们亲王府,我们时间不多,必须用联姻引开皇上的视线,亲王府与太傅府联姻,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依附于他们沈家的官员不仅可以为我们所用,想是皇上自也掂量几分。如此,我们才能争取时间做下一步打算。”
“我想着,只要我们去太傅府提亲,太傅大人自不会推辞,所以此事不必再议,我给你七日的时间,七日后,我会带你登门求亲。若没有其他事退下吧。”
父亲说完,甚至都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就让他走。
他僵挺着身躯,望着这个本该伟岸的父亲,他曾经卖命努力都争取不到的父爱,或许本就不属于他,是他痴心妄想了。
他回到自己院中,在树下的石桌前枯坐到三更,腕间那串紫檀珠子被摩挲得发烫。
天光微亮时,他挑了件质地上乘的月白云纹锦袍,又命鹤川备了上好的龙井和一些精致的礼品,去了太傅府。
他到了太傅府,说是要寻沈支安商议城中命案,结果他在沈支安书房里走神了许久都未听进去一句,眼睛总是频频望向门外。
沈支安瞧着这位一大早登门且总是魂不守舍的稀客,满眼里都是疑惑。
还未等他问个原因,只听薛召容突然问道:“你妹妹……今日可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