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并不算宜居的星球通常不会有太多的人口,鹤却是个例外。由于其相当漫长的历史,鹤的人口密度很高,在可建设用地紧缺的情况下,只能不断往上拓宽。立体交通系统就像毛细血管一样细密错综,遍布整个星球。
霓虹灯代替了太阳,不断地在城市中闪烁。飞檐翘角层层堆叠,直插天穹,车流从这些屋脊边掠过。
城市的底层被一层厚重雾气笼罩,这些雾气吞噬了低矮的建筑,只留下楼宇的上半部分以及那些巨大的全息投影。
弧失的声音响起:“鹤的历史可追溯至大航海时代初期,第一批定居者来自旧地球文明的东方,他们擅长种植农业,即便是在严酷的环境之下,也能建造出高效的温室系统,并成功地繁衍至今。在帝国初期,鹤是帝国边陲的战略据点,一度繁荣过,但由于地理位置偏远,随着帝国实际控制力的降低,像鹤这样的边远行星都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退,您在冰壁上遇到的那些自然人,正是这种衰败的最好证据。”
城市上空矗立着很多巨大的全息神像,它们通体金色,双目微闭,嘴角含着笑。
佛像的四周被霓虹灯缠绕缠绕,孔苏不动声色道:“还有更明显的。”
“的确,历史数据显示,在社会经济下行、民众生活困苦的时期,精神寄托的需求往往会显著增加,宗教信仰也会随之兴盛。”
孔苏紧握着飞船的操纵杆,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前方的显示屏,空港被浓雾笼罩,能见度极低,亲自驾驶可以让他更直接地感知周围的环境。
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飞船平稳地接触地面。他摘下手套,甩进飞船控制台一侧的置物槽里,对弧矢说:“立刻查询这颗星球的暗网组织。”
弧矢顿了一下:“在这里接入暗网风险极高,我们的信号有可能会被追踪,甚至被人锁定。”
孔苏平静道:“一个下方人想要在上层社会生存下去,唯一的途径就是伪造身份信息,并且获得一份能够让他立足的工作。他们之间的隔阂和仇视根深蒂固,正规渠道根本不可能接纳他。”
这些违法且不入流的交易不能摆在明面上,暗网应运而生,那些想要隐藏身份、进行非法交易的人,只能在这种匿名的网络中寻求庇护和帮助。为了共同的巨大利益,这些组织不断扩张,成员之间自然会形成严密的保密协议,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风险。
可笑的是,最初的暗网是由内星环人建立的。
生命基地发展的需要大量的实验品,自诩文明的内星环人通过暗网从外星环购入大量的“小白鼠”进行人体实验,这些自愿为人类做出牺牲的“志愿者”大部分非死即残,在实验结束之后被当作生物垃圾处理掉。
厄洛斯在“淘金热”时期就有许多组织被暗网吸收,专门走私黑曜石。可以说,厄洛斯商会的前身就是这些走私组织。
“根据我的安全协议,必须提醒您——”
“我还不至于会怕这些阴沟里的老鼠。”孔苏打断了弧矢,他走向武器架,取下一把小型能量手枪,然后将其放入腰间的枪套。“你知道王子的价值。”
“正在建立多重虚拟节点。”弧矢从不怀疑这句话的正确性。
“已定位三个潜在的暗网组织据点。”弧矢报告道,“需要定位吗?”
“位置都发我终端上。”孔苏点了点了头,朝睡眠舱走去。
艾瑟蜷缩在窄小的床上,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像被染上了一层薄红,他的呼吸非常微弱,好像随时会消散。
孔苏走进舱内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他蹲下身,手指在艾瑟额前轻轻一碰,立刻感受到一股热气,有些烫手。
他轻声道:“殿下,再坚持一会,不然我这趟生意可就亏大了。”
艾瑟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却没有醒来,好像正被某种东西压制,额角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几缕黑发。
孔苏凑近了些,“他梦见了什么?”
“定位已确认。”弧矢道:“抱歉,读心术不在我的授权协议内。”
它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根据王子殿下面部肌肉的抽搐频率、心跳和体温变化,我推测他在做噩梦。”
***
在帝国初期,曾经掀起了一场反宗教运动,当时的皇帝大力清剿宗教势力,派遣专职官员前往各个住人行星,清理的重点区域就是外星环。
但是宗教之所以成为一股势力,就是因为其越是被打压,越是让人信服的特性。皇帝忙活了好一阵,不但没有在帝国境内清除宗教,反而刮起了一阵逆反之风,闲着没事的人搞出许多“咸豆腐教”“蜘蛛教”“狗屎教”之类的东西。
这些人装模做样地编写教义,举着奇形怪状的横幅在各大行星游行,气得皇帝差点英年早逝。
两百年前,当今首相的爷爷邬宿上任之后,又重新开始打压宗教势力。然而,外星环以外的很多行星上,宗教的根系盘根错节,在合适的土壤上扎根已久,无法被连根拔起。
在寺庙的底部,一条曲折的小径通往它的大门,萦绕着终年不散的雾气。孔苏沿着小径慢慢地走近,只见门上挂着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刻着三个金色的大字“灵光寺”。
大门只是虚掩着,有琴声和曲音隐约传来,大殿之外的鼎中堆满了香灰,另有几根香还在燃烧,似乎是新放的。
殿里供暖充足,大殿的正中央,一颗巨大的水晶珠悬挂屋顶上,把大殿照得很亮,一个女人端坐在大殿中央的木桌前,身后是被香烟缭绕的神龛。
她身着一袭华服,头上的发饰上精美的点翠宛如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
桌上放着一个棋盘,手指在棋子上轻轻地滑过,手微微颤抖,显然在为下一步棋做准备。
听见声音,女人抬起头,头上的流苏跟着晃了几下,“您并不是本地人。”
孔苏靠在大殿的门边,眼睑懒懒聋拉着,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手里拿着跟并未点燃的烟,承认道:“我来自外星环。”
他平时并不抽烟,但是弧矢坚决不让他注射稳定剂,他迫切需要一种更直接、更强烈的刺激来驱散恼人的倦意。
“我们今天歇息,恐怕不能接待您了。”女人带着歉意道。
孔苏抬头看了她一眼,“天机阁也歇业吗?”
女人拿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又将那枚棋子落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机阁收钱办事,不在乎客人的身份。”女人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只是我们小庙怕招风,恐怕解决不了其他行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