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开车送苏盐回公寓。
他本来就爱侃大山,今晚又意外天降豪单,一路上嘴都没停过。
话题中心自然是闻迦汀,老金艳羡他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雄厚的身家,然后就顺着这个思路猜测他必定出身不凡。
紧接着老金就开始发散思维,历数海城有哪些姓闻的大户。
苏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怎么仔细听。
她在微信上告知小许舒女士买下桃源壹号的消息。小许连发几十个霸屏感叹号,以表达自己的震惊程度。
-我靠!真的签了了了了……
-我有罪!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对不起舒女士!!!
苏盐:回头我让兴工街店的金店长和你商量一下提成比例。
小许很上道,他立即回:我怎么样都行,这单完全是苏经理你促成的。我听你的!
这单好几千万的单子很快在美诺内部各个运营群传遍了,因为单子挂在老金账号上,大家都以为是他的客户。苏盐的店东群里,总监韩营特地艾特老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在等红绿灯时,老金翻看聊天记录,5G网回复:怪不好意思的,我就挂个名而已。这单是苏经理的功劳,我沾苏经理的光@苏盐【瑞思拜可.jpg】【抱拳】【放烟花】
接着,群里其他店东全部跳出来对苏盐发起祝贺,鞭炮、烟花、大拇指、跪服等舔狗表情包整齐排列,光速刷屏。
消息传得很快,不出半小时,整个美诺海城分部都知道了,有个姓苏的运营经理在工作空闲之余签了一笔提佣六位数的豪华大单。
熊沐佳把这单的喜报复制发到东区小群里,将信将疑地艾特苏盐:不是你吧?
苏盐淡定回了两个字:是我。
集体潜水的小群突然一下全员诈尸,先是一波问号兼感叹号刷屏之后,众人纷纷献上膝盖,都高呼“苏总牛掰”、“我盐姐史上最强”!
老于画风比较清奇,他咬牙切齿地往群里扔了个语音条:“自己的失败固然心酸,同事的成功却更让我难过!”
苏盐:……
老于随即打来微信语音,苏盐没接。
她点进两人的对话框,打字:回去路上。
老于:到家戳我!!!
苏盐所在的几个群都还在庆贺,不知道为什么,她因为这单带来的震动和喜悦要比想象中来得少。
她没再回群里的消息,手机熄屏,转头看向车窗外缀满红灯笼和黄色氛围灯的行道树。
“我咋看你不高兴呢?”老金多敏锐,一眼看出苏盐情绪并不高涨。
苏盐说:“有吗。”
“我上次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老金忽然说。
苏盐转头看他。
老金被她那双不含杂质的眼眸注视着,忽然从心底生出一丝罪过来,他“害”了一声,理直气壮道:“单子签都签了,总不能让人家退了!再说他找谁买不是买?咱们是为他服务,是帮他办事!不是有个词叫银货两讫吗?你小姑娘家家的千万别有负担!”
苏盐反应过来,她澄澈的双眼慢慢浮起一点嘲讽的笑来。
老金越是强调她不是这样的人,就说明他心里越是这样想她的。
也对。
英俊多金的闻公子,年轻漂亮的苏盐,分别代表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阶级——这样的组合正适合上演普罗大众都喜闻乐见的旖旎故事。
老金把苏盐送到公寓楼下,在她下车之前以长辈的语气叮嘱道:“往后你私下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我老金别的不说,起码是土生土长的海城人,做生意也这么久了,怎么着都比你这个外地小姑娘有人脉。”
老金这是怕闻迦汀日后以这单做说辞,让苏盐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苏盐心里的感动微乎其微,她淡笑一下,“谢谢,但是闻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迦汀再傲慢,也是霁月风光。
他从不强迫别人,更何况风月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领地。
桃源壹号这单的佣金赶在年前下来了,除去老金和小许的部分,分到苏盐手里的差不多占了一半。
银行卡里突然到账这么大一笔巨款,苏盐被害妄想症地往后看了两眼,觉得看谁都像企图对她行不轨的。
她被自己的念头逗笑,抽了卡,走出银行。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
因为平时都是单休,所以美诺给运营部员工的春节假比规定的多出三天,也就是说苏盐一共有十天长假可以休息。
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会下雪,气温越来越低,走在路上感觉整个鼻腔里都是清新海盐加薄荷的沁凉。
海城很少下雨,也很少有阴天,大多数时候都是阳光普照。夏季凉爽,冬季窝在温暖的室内看窗外漫天大雪,美中不足的是春秋两季太短,稍不注意就过去了。但无论怎么说,海城都算得上是一个宜居的海岛城市。
算起来,苏盐来海城已经半年,她却还没有去海边看过海。
平时工作太忙,皮筋绷得太紧,突然一下松懈下来还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看海的想法一冒出来,她有种终于把空白日程添上一笔的踏实感。
因为不赶时间,所以她在网上查了路线,乘地铁转公交,一路慢慢悠悠闲庭信步似的去到了海城有名的景点狮子滩。
在车里隔着车窗远眺,狮子滩海岸线蜿蜒,游鱼似的阳光在蔚蓝海面上跳跃,三三两两的游客或奔跑或漫步,或高举起双手朝远处的渔船欢呼。苏盐静静地看着,视野里的一切宁谧美好似文艺治愈电影里的布景。
但下了车,她才发现作为旁观者和走进场景参与其中完全是两种体验。
海城冬季本就风大,海边尤甚。市内的风再大再冷,也不过是冷针扎皮肤,这儿却不同,随着海浪翻卷,寒风一阵强过一阵,像是一双冰冻的手要把人推进无垠的海域。
苏盐忍冻站在一棵常年受风袭而歪长的雪松下,以防被风带偏,一手扶着树干,另一手点开手机摄像头顽强地拍了几张冬日海景照。
然后手机往包里一收,冻得搓手又跺脚。
她在海边总共待了半小时不到,便毫不犹豫地搭上回程的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