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来什么,两方人马不偏不倚地在中轴线上相对了。
总有一方需要让路。
玉烁瞧见裴渊的那一瞬间就勒紧了马缰,下意识地要给裴渊让路,身后却忽然传来了玉昭充满了威严的怒喝:“谁让你们停下来的?皇家御队也有人敢拦?”
玉烁浑身紧绷,刹那间就变成了惊弓之鸟,惶惶然地看向了对面的裴渊。
裴渊身穿一袭玄衣,外罩金色麒麟甲,满头的乌发盘成了干脆利落的单髻,身姿挺拔地坐于马背之上,俊美至极的面庞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却偏就是器宇轩昂,不怒自威。
裴渊亦未多看玉烁一眼,冷峻的目光始终定格在玉昭身上。
玉昭早已从马车里面出来了,昂首挺胸地站立在车厢前,毫无畏惧地与裴渊对视着。
她今日穿了件枫红色的广袖披风,锦缎外面上用金线绣着妆花龙纹,在寒风的吹鼓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彷如真龙环绕其身,不由自主地为她增添了诸多霸气与威严。
她的那副眉宇,依旧是艳丽而刚烈,如同一株在暴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鲜红玫瑰。
自不夜城一事之后,裴渊不敢再小瞧玉昭,却也没多尊敬她,不仅丝毫没有放停自己的马速,反而朝着皇家的护卫队步步紧逼了过来,冷声开口,振振有词:“今早收到了探子的来信,大岚江两岸皆有异动,为保安防无恙,卑职需即刻带领部队前去巡边,若是冲撞了乐王与公主,还望二位见谅。”
你什么意思?刚刚才阻拦了我和乐王出城,现在自己又要大张旗鼓地出城?为了证明你在这城中说一不二的地位么?
玉昭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无比,看向裴渊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看来裴将军是铁了心地要藐视皇威了?”
裴渊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地驱马向前,一人一马皆是不可一世盛气凌人,跟在他身后的那一群将士亦是气势汹汹。
尚不等王府护卫队这方最当先的那位将领做出指令,他身下的那匹战马就畏惧地垂下了马头,自行朝着后方退了过去,根本不受将领的控制。
他这么一退,后方的队伍也不得不退。
玉昭怒不可遏地抓紧了门框,厉声喝道:“谁让你们后退的?都给我往前进!”
然而她的怒火却无法制止王府护卫队不断后退的现实。
裴渊始终没有降低马速,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率队向前,看向玉昭的眼神中逐渐浮现出了嘲弄之色。
玉烁咬紧了牙关,强忍下了满腔的愤怒与屈辱,立即勒紧了马缰,率先将自己的马匹驱离了队伍,迅速去到了偏道上,笑呵呵地喊道:“既然裴将军有边防要务在身,咱们还是给裴将军让一让吧,路这么大呢,咱们走哪都一样。”
有乐王做了表率,护卫队立即移到了路边去,将中间的路给裴渊让了出来。
玉昭内心登时产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绝望和无力之感,仿若眼睁睁地看到了洪流来袭却无力阻止。
裴渊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却在某一时刻忽然勾了下薄唇,露出了一个洋溢着鄙夷与不屑的笑意,像是在嘲讽一只自不量力的蝼蚁。
虽然他的笑容转瞬即逝,但玉昭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强烈的愤恨与耻辱之感不断在她心内交织,抵在门框上的那只手青筋暴凸,根根骨节泛白。
但她又无能为力,她阻止不了裴渊,连歪魔邪道都使不出来,裴渊对她的防心极重。
自不夜城一别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裴渊,平日里哪怕是想见都见不到,更别提对他用蛊了。
她好像根本战胜不了裴渊,玉曦给了她一个根本完不成的任务。
有这么一个瞬间,玉昭真的好想家,好想爸爸。爸爸对她很好,从未亏欠过她,她不该因为他想要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而任性。
玉昭的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却又紧咬着牙关,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双目虽赤红,脊背却始终笔挺,丝毫不败皇室威严。
但是在回到王府之后,玉昭就开始一蹶不振了,像是被裴渊击垮了一般,身心俱疲,接连发了半个月的烧,人都要烧傻了。
病好之后也是萎靡的,整日里有半日闭门不出,剩下半日则是陪着玉烁一起当纨绔子弟,吃喝玩乐赏歌赏舞,通宵达旦。
这一月里,她也给玉曦去过几封书信,却没有收到一封回信。不是玉曦没有给她回,就是被裴渊扣下来了,但大概率是因为后者。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事儿是裴渊干不出来的了。
裴渊甚至可能会杀了她,但裴渊绝不会轻易地杀死乐王。玉烁是天家派来驻守寒州城的藩王,名正言顺,不好动手。
而且裴渊已经彻底控制了玉烁,若杀了他,裴渊不仅不会得到任何好处,还会换来一个新的藩王。新藩王或许会比玉烁更加软弱好拿捏,亦或许会比玉烁强硬许多,所以裴渊没必要去打这个赌,只要玉烁一直安分守己,他就能留他一命。
可是她玉昭呢?虽然是公主,但却是遵从王命前来巡边的,出些意外暴毙异乡也不足为奇。
裴渊能让玉曦之前派来的那些探子死的无声无息毫无破绽,就能让她玉昭死的无声无息毫无破绽——窗外日光郎朗,却寒风呼啸,玉昭原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瘫卧在床榻上,浑浑噩噩的头脑因突如其来的危机感瞬间清醒了。
玉昭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惊惧的细汗,双眼却无比漆黑清明,嗓音虽有些颤抖,却清澈嘹亮,坚定无比:“红缨,备车,出府!”
她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更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只有努力活下去,才有机会干翻裴渊!
她必须要干翻裴渊!
干!
干!
干!
干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