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命中只有师父,但师父的生命中却不只他一人。
望着玉昭决然的背影,叶青淮不禁在心中长叹了口气……师父啊师父,你真是好狠的心。
玉昭越靠近城门,就越胆战心惊。
城中的大屠杀一直在持续着,刺激耳膜的哀嚎呼救声不断,每闪过一次刀光剑影,就会伴随着血光四溅,在血月的照耀下更显残忍,像是一幕反复循环播放的电影画面。
临近城门的那两排店铺早已被洗劫一空,正在被炽热的烈火包裹着,逐渐和躺倒在屋内的尸体们一同成为了一副副焦黑的骨架。
然而玉昭才刚步入城中,躺倒在前方街道上的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忽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连两侧被焚烧的房屋中也陆续站起来了几具已经碳化了的人体骨架。
它们不约而同地朝着玉昭愤怒嘶吼,不约而同地朝着她扑杀了过来,一个比一个张扬舞爪歇斯底里,浑身上下散发着无尽的怨气。
玉昭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举起了手中长刀。一道强盛的火焰骤然从她身后袭来,画地为牢,将那些疯狂的死人尽数围困了起来。
死人们不断地在火海中扭曲挣扎,嘶声哀嚎,看起来极为痛苦,但就是不消不灭,只能一刻不停地承担这种炼狱一般的痛苦。
玉昭惊惧地目睹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再度回想起了之前的战场,那些士兵无论死活也都无一例外地向她表露出了愤怒和怨恨。
她惊魂不定地回身,看向了身后的叶青淮,质问道:“它们为什么那么恨虞昭?”
叶青淮无奈地口气:“罢了,再跟师父透露一些题目也没关系。此地乃是百年前的战场,你目之所及之处,无一活人,皆为冤魂。哪怕是那些看起来生龙活虎的人,也都是假象,只不过他们的死亡时间尚且未到,到了之后自有死法,然后再活过来,再死。”
玉昭瞬间了然:“这个幽冥之界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不过是在不断重复百年前的一幕幕?”
叶青淮点头:“他们皆是死于战乱的亡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不消不灭,只能被困于此,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当年的死亡。”
这也,太残忍了吧?
玉昭悚然而惊:“是虞昭将他们困在了这里?虞昭为何要这么做?”也怪不得这里的土著居民都这么痛恨她,原来也是将她当成虞昭了!
叶青淮却无奈一笑:“师父,我若再说下去,就相当于将考试的答案透露给了你。”
玉昭:“……”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奇葩又神经的人?又是谁要配合你考试了?我是急着找孟棠和那群孩子!
玉昭不禁咬牙切齿,柳眉倒竖:“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是虞昭,这个鬼地方里所有冤魂的怒火也不该由我来承担!”
叶青淮不为所动:“师父莫怕,你只管往前走就好,徒儿自会在身后保护好你。”
就像是他当年参加考核时,师父总会在身后保护他一样。
玉昭满心都是无力,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索性不再理会叶青淮了,直接提着刀走人。
然而只要是她所过之处,就会引发一场歇斯底里的怨气,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暂时没死的土著居民都会不遗余力地朝着她发起进攻,场面一度十分狂热,简直是大型纯恨现场……不得不说,虞昭也真是个狠银,办事儿太绝了,一点儿都不带心慈手软的。
但是每当玉昭被围攻时,她的身后就会冒出一道强势的烈焰,将那些怨气丛生的冤魂困围起来,不得靠近她分毫。
期初玉昭的内心还有些不安和惶恐,但时间长了,她也就麻木了,可以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了,专心致志地寻找起了孟棠和那些孩子。
城内死气沉沉,就连风都是粘稠滞涩的,呼吸都觉得不顺畅,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空气中似乎流动着两股不属于此地的新鲜气息,虽然稀薄,虽然似有若无,但还是能够被捕捉到。
一股气息在西,一股气息在北。西边的那道气息更为强盛一些。她也正是从西边来的。
会不会是孟棠没和那是十一失踪孩童在一起?孩子们被转移到了西边,孟棠单独在北边,所以西边的活人气息更强盛?
思及至此,玉昭不假思索地转了身,风驰电掣地朝着来路跑了回去,才刚转过一个街角,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三位熟人。
这一刻,玉昭简直是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地大喊了一声:“裴郎!”虽然她那一双美丽的、闪亮亮的杏仁眼中丝毫不见久别重逢的思念,却充满了对于能够再次见到此等世间绝色的欣喜和感动,感觉死而无憾了。
裴渊的脚步一顿,呼吸也随之一停,神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沉冷,心绪却忽然变得复杂了起来,一时间竟分辨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到底是厌烦还是其他,总之……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藕粉色锦缎外衫和黄栌色马面裙似乎格外的明媚醒目,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带着灼灼生机,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红缨则是诧异万分,心道:公主为什么不先喊我?没看到我么?
林子衿的心中则再度对玉昭充满了敬佩:公主果然是一位心志坚定的强者,都这种糟糕的环境了,也始终不忘初心,不忘对美色的垂涎和贪恋,真是令人羡慕滴性格!
玉昭本还想朝着裴渊扑过去,甚至都已经计划好了,一定要精准无误地扑进他的怀中,做小鸟依人状,紧紧地抱牢他那紧实又劲窄的公狗腰!
然而她的计划却落空了。
就在玉昭即将迈出雀跃的脚步之际,右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被黑布缠裹着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禁锢住了她的行动。
玉昭大惊失色,却没回头看叶青淮,眼中只有裴渊,泫然欲泣地喊道:“裴郎,救我!”
红缨:“……”公主为什么不喊我救她?
林子衿:“……”公主的眼里果然只能看得到美色。
叶青淮的白色面具上没有眼孔,死板而又生硬,却又如同生了眉眼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渊,眼神中带三分敌意,三分探究和四分不屑。
裴渊抿唇犹豫了一会儿,冷冷淡淡地问了叶青淮一句:“你会杀了她么?”
叶青淮虽然没开口,虽然面具上也无法体现表情,但在场所有人皆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在听到裴渊这个问题时所流露出的戏谑和嘲弄,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似的。
裴渊无奈叹了口气,烦躁不已地回了句:“你要是不杀她就把她放了,别耽误我的事。”
玉昭:“?”还不等叶青淮做出反应呢,她就先勃然大怒了,气急败坏地吼道:“裴渊你什么意思?他要是会杀我你就不管我了是么?”
裴渊面冷如霜,毫不留情:“那不然呢?你活在这世上对我来说可有什么好处?”
玉昭:“……”纵使他们俩之间没什么真情,但这句话还是好伤人心啊。
身后忽然传来了叶青淮的哂笑声,他那嘶哑暗沉的语调中尽显幸灾乐祸:“师父选男人的眼光可真是越来越差劲了,这个还不如之前那个傻子。”起码那个傻子还在意你的生死。
玉昭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那个傻子又是谁?虞昭看上的男人?谁那么牛逼啊竟然能入得了虞昭这种狠银的眼?
玉昭刚想进一步地挖掘一下八卦,孰料凭空骤起了一阵飓风,叶青淮猛然揽住了她的腰身,抱着她御风而起的同时悄声说了句:“师父,我且让你瞧瞧,这男人到底有多凉薄。”好叫你彻底对他死心。
在玉昭不明就里的眼神中,叶青淮语气冷厉地冲着下方的裴渊说道:“若我说你猜错了,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杀她,你会如何选择?救她还是不救?”
不等裴渊回答,叶青淮就又轻笑着补充了句:“你若选择救她,我立即把她还给你,绝不杀她;你若选择不救,那她必死无疑。”
玉昭:“……”那我不是死定了吗?
裴渊毫不犹豫,冷酷开口:“不救。”
玉昭:“……”我就知道。
红缨惊怒交加:“裴渊!”
林子衿亦是大惊失色:“裴弃野你不能这样!”
叶青淮志得意满,冷笑一声,直接调转了方向,带着玉昭御风而去。
“公主!”红缨拔腿就追,然而她才刚刚迈出左腿,旁边就有一道黑影闪电般窜了出去,蹭蹭两下就飞上了高高的屋顶,运足了轻功去追叶青淮,速度之快甚至已经出了残影。
红缨:“……”裴渊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子衿:“……”裴弃野,男人不需要这么难以捉摸,希望你能尽早学会言行一致,不要让大家一直对你的心思猜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