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达苦笑,是的,他是个人渣,他吃了自己的孩子。
他胸前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血染红,从心口处泛出的冷意让他感觉自己在慢慢接近死亡,这一刻,他不禁自问,他后悔吗?
他想他是后悔的。
在吃了孩子,他的绝症却没有痊愈的时候,他后悔了。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不科学的事,只要吃了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就能让癌症痊愈呢。
一开始他就不信,可面对死亡,他还是赌了一把,输得彻彻底底。
“我父母……不能失去我。”陈盛达咳了两声,终于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小月的难产真的是一个意外,我们只是买通了医生,说是死婴。我没有想让小月死,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要一个。”
“你别说了,我实在不想听你说话。”林祝夏咬碎嘴里的棒棒糖,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你这样的畜生,早该娘胎里就给你流了。”
他对两姐妹说:“我不介意你们杀了他,我也不想说你为了这样的人,做这些事不划算,这种话太高高在上了。”
“我想和你谈谈这把伞的来历。”
“女子自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千百年来的封建糟粕,到如今习俗不变,观念依旧,所以地府也一直没法改革。”
“女子属父姓,结婚后却不再被认同是父家人,结婚当日,当你穿着婚服踏出家门那一刻起,你就成了一个没有住所的游魂,即使嫁进夫家门,你依旧不属于他们家的人,只是暂时被接到了一个栖身之所,死后也只是住在别人家的墓里。封建糟粕,对吧?只有人的观念改变,地府才会相应改变政策。”
“但是你的陪嫁之中,有这把红伞。”
曾思衡不解:“原来还有这种说法,那这伞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别急,我还没说完。”林祝夏继续道,“你姐姐曾经和我说过,你们的母亲是滇水人,滇水有个习俗,若家中有女儿出嫁,母亲会亲手制作一把红伞,现在的人会去买红伞,然后随便绣几针,但这把伞,应该是你妈妈亲自做的,图案也是你妈妈亲手绣的。”
“对对,我想起来了!”张美研忽然想起来,“这红伞我也有一把,我妈手巧,两把伞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是她去世前一针一线亲手绣的,她也有一把姥姥做的伞,新嫁娘结婚当天,不论下雨还是天晴,都得撑伞。”
林祝夏纠正:“出嫁当日撑伞,不是为了让新嫁娘不见日光,而是庇佑,让百年后寿终正寝的女儿能找到回家的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张美月无声流泪,林祝夏的话如当头一棒,清醒后,她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张美研眼神久远,来自母亲的爱意让她身上的戾气一点点消散:“妈说过,咱们家没有出嫁娘,父母在,家就在,就算他们走了,哥哥在,家也一直在。”
“但是。”林祝夏话锋一转,“如果我没猜错,你出事后,尸体至今没有被你家人,或者陈家这三人带走安葬,所以你的魂魄看不到脚。魂体不全,即使你有家可回,也回不了。”
张美研一愣,顿时气得眼眶通红:“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我找遍了殡仪馆,却一直找不到你的尸体。”她狠狠看着昏迷的陈盛达,“应该早点弄死你!”
张美月对这事看开很多:“还在医院。陈盛达不愿意结清医疗费,他们拿到孩子后就走了。做了亏心事,自然也不敢打电话通知爸爸和哥哥。”
“这事之后再算账。”林祝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们长话短说。”
张美研:“……你还在挂念你的五星好评?”
评论修改只有两次,间隔二十四个小时,一旦超过时限,他的心血就会收获史上第二个差评。
林祝夏沉痛叹气:“和你这个富鬼二代,很难说清楚打工人心里有多苦。”
曾思衡:“……”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林祝夏:“你孩子还没有取名吧,他身上留着陈盛达的血,但没有冠姓取名,天地就还没承认他是陈家人。给他取个名,和你一个姓,你在,你孩子的家,就在。”
张美月凄惨一笑:“他不在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魂魄。”
“在哦。”林祝夏指指伞,“我不知道你后来用这把红伞做了什么,但是你母亲在制作这把伞时,一定怀着对你最美好的祝福,庇佑你,也庇佑你所爱之人。所以,你的孩子一直在你的伞里睡觉。”
林祝夏撕下定身符,张美月当即拿出伞找寻孩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没有看到孩子的踪影。
见状,林祝夏轻拍伞面:“喂,小孩,醒了没?”
张美月:“……”
张美研怕他伤到自己小侄子,弱弱反抗道:“……你轻点。”
伞没反应,林祝夏问:“你平时叫他什么?”
“叫什么?我还没给他取名字,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会喊他宝贝。”
林祝夏点头,继续温柔摸:“宝贝,醒醒,你妈妈来接你了。”
等了三秒,还是没反应,林祝夏大力一拍:“起床了!从小就赖床,以后上学天天迟到,让你老师天天罚站你!”
两鬼一人:“……”
果然是资本家,毫无良心,连小婴儿都威胁。
下一秒,一道响亮的哭声响起,破破烂烂的鬼婴爬出来,害怕地钻进张美月怀里。
许是被蒸煮而死,后又被啃食,鬼婴躯体残破,魂魄不稳,一爬进张美月怀里便睡着了。
张美月抱着孩子,轻晃手臂,欣喜又心疼:“这些天你一直躲在伞里睡觉吗?”
“睡觉对魂魄来说是最有用的补品。”林祝夏道,“让他多睡会,别叫醒他了。早点给他想个名字吧,能帮助他魂魄变凝实点。”
闻言,张美月深深鞠躬:“谢谢你。”
“那个……”张美研梗着脖子,“能不能帮我松一下?我也想看看我大侄子。”
……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家人团聚,母子重逢,恶人也有恶报,没死但重伤。
曾思衡莫名有点感动,抓鬼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绪跌宕的夜晚。
师父,您老说得对,鬼间自有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