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泪眼朦胧中,褚霁远的身影变得模糊又狰狞。
薛予蓁苦涩地笑了一声,哑声道:“师兄,若是有人告诉你,如今局势要我去死,你会对我举剑吗?”
褚霁远只沉默着看向她。
有些答案不需要开口,便足以叫人明白。
薛予蓁点点头,似乎有些无力,她将手中的信纸往褚霁远身上一丢,讽刺道:“所以不惜一直骗我吗?”
“分明两年前就已经查明当年是谁要将我家置于死地,却无一人告诉我。师兄,你还想将我蒙在鼓中多久,还想让我为仇人效命多久?”
“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薛予蓁眼中尽是恨意:“还是等到那一日终于要用到我了,像我父母那般一剑杀了。”
褚霁远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中内容,眉头蹙起,道:“真实情况并非信中所言那样——”
“祖母何必骗我?”薛予蓁打断他的话,冷声道,“当年死的是她的儿子,她骗我有什么好处呢?”
“若真是知源宗所为,你为何还会拜入师父门下?”
薛予蓁拽下腰间弟子玉牌,狠狠摔在褚霁远面前。玉牌断作两截,一半滚落到薛予蓁面前,一半掉在褚霁远的衣摆下。
薛予蓁恨声喊道:“这师难道是我求着要拜的吗?!”
她退了两步,眼眶赤红:“你当日就不该救我。五洲又与我何干?我的家早就没了。”
“我都会还给你的。”薛予蓁讥讽一笑,“师兄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说罢便转身离去。
真相太过残忍,薛予蓁脑中一片混乱。
回过神时,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竹晏峰。自施淼淼葬礼后,便无人愿意来这里了。
她看着丝毫未变的小院,心中酸涩无比。
一阵风过,卷着几片桃花瓣抚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脚下。像极了每次噩梦时施淼淼给予她的安慰。
薛予蓁这才缓缓蹲下,捡起花瓣握在手中捂住心口,放声恸哭。
渐渐地,放在胸口的手愈发用力,似乎是想破开衣裳将手指刺入血肉中。
薛予蓁忽地一愣,她解开领口看着自己的胸膛,皮肤白皙平整,看不出一点疤痕。她指尖在心口缓缓抚过,闭上眼细细感受底下心脏的鼓动。
还有,源源不断溢出的蓬勃灵力。
原来,这里真的有一枚灵脉碎片。
伐邪没有骗她,褚霁远也并非无故救她。
薛予蓁呆呆地仰头望着桃花树,半晌,她破开结界走了进去。
院中陈设还是旧日模样,似乎下一刻施淼淼就要打开房门唤她去吃茶。
但她也明白,这不可能了。
薛予蓁闭了闭眼,一手撑在石桌上,一手握着不系舟幻化的匕首朝着自己胸口而去。
但手中陡然一口,不系舟不愿伤害她,自己又变成手镯挂到了腕上。
薛予蓁一愣,喃喃道:“可我实在不想在要这不属于我的东西了。”
下一瞬,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薛予蓁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
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强行分离着早已长在一起的灵脉碎片。
剧烈的疼痛叫她力气散尽,无力地躺倒。她侧身蜷缩着,双手按着心脏处,大口喘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紧闭着眼睛想要忽视这份疼痛,可脑海中却尽是褚霁远的身影。回忆起他往日的温情,今日所面对的那位漠然的师兄更叫她痛苦。
碎片的分离是无声的。但却牵扯着全身的灵脉,薛予蓁到了最后已经没有精力了,只能徒劳地躺在地上,感受着自己的灵脉寸寸断裂,灵气一点一点地流失。
额发早已被打湿,眼角滚落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珠。
灵力散尽的那一刻,薛予蓁本能地感觉到害怕,但当那枚巴掌大的碎片落在地上时,她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用尽全力将云皑果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咬下后,汁液混着灵力浸入身体。她感受着破碎的灵脉慢慢被修补起来,这滋味也称不上好受。
没一会儿薛予蓁便坐了起来,掉落在地上的碎片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将它捡起握在手中摩挲了两下,而后随手放在了石桌上。
云皑果不愧千金难买,虽不能完全治愈灵脉的损伤,但也不至于让薛予蓁成为一个废人。她再一次抚上心口,只感受到胸膛下心脏在勃勃跳动。
走出山门后,她回首望向这座山,喃喃道:“从今往后,我便与此再无瓜葛。”
晚间起风,林间树叶窸窸窣窣地响着,惊起一窝鸟雀。
薛予蓁前脚刚从竹晏峰离开,褚霁远就找到了这里。她设下的阵法于他而言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但褚霁远站在小院门口,看着施淼淼的灵体孤零零地站在石桌前,眉心猛地一跳。
施淼淼听见脚步声,转身看着他。她如今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只蹙着眉,紧抿着唇。褚霁远在她眼中看到了散不掉的心疼。
他迈步走进小院,垂眸看着石桌上的那枚碎片,神色晦暗不明地沉默着。半晌他拿起碎片,细看的话会看到手在微微颤抖。
当值的弟子正好奇薛予蓁为什么突然又离开了,不仅还是同回来时那样衣冠不整,甚至脸色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纳闷之际,就被褚霁远惊了一跳:“薛予蓁呢?”
他也是听到了旁的弟子递来的传闻,此时看着褚霁远还有些尴尬:“额……薛师姐她方才下山去了。”
山路上早没了薛予蓁的身影,当值的弟子不敢抬头看褚霁远的神色,只觉得他散出的威压要将自己压到在地。
但好在没一会儿褚霁远就收了威压,转身离去。
弟子偷摸看了他一眼,竟隐隐看出那位高高在上的褚师兄背影透出些许落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