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车流动着金色、红色和银色的绚丽光彩,划破黑夜,行驶向城市边缘墓碑一样的楼房。
伊登从飞车上下来,点了几个按钮。灯光熄灭,一阵声响过后,飞车只有原来的一半大了。
伊登单手抱着它,侧着身子从窄小的通道往地下室走,打开了同样窄小的铁门。
“我回来了!”
灯光下,伊登换上拖鞋,大声喊道。
那些疲惫的成年虫族需要在红日星馆得到休憩,而对伊登来说,这个家就是专属于他的“红日星馆”。
仅两个房间加一个几平米的卫生间,虽然小,却干净而温馨。
当初他和养父米路刚来这里的时候,地板、墙壁、天花板上全是霉菌、污水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臭烘烘的东西。
他们花了整整两天才把所有房间清理干净,天花板变白了,墙和地板都重新装饰过,选的是淡绿色和棕色。
米黄色的沙发靠在墙角,上面堆着天蓝色的被子和枕头——这是伊登的床。
沙发前摆了一张桌子,周围散着两把椅子,桌上堆了几本书和一口锅。
另一边是一扇门,通向一个更小的房间。
门半掩着,里面黑黢黢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
伊登轻轻地放下飞车,走到门边,打开了灯。
“米路,今天怎么样?”
床上躺着一个人,脖子上扎着输液管,淡黄色的输液瓶快空了。
他有一头干枯的灰白色头发,面容苍老而瘦削,眼窝凹陷,但被子下却鼓鼓囊囊的,有几条嫩粉色的肢体正从被子的边缘伸出来。与他的虚弱相反,他那深蓝色的眼睛似乎蕴含着一股力量,像平静的海洋。
米路咳了几声,终于能发出正常的声音了:“就那样吧。你这几天怎么样?”
虫族的平均寿命一百五十岁,他们有很长的青壮年时期,在生命的最后两年会迅速进入衰亡期,身体各方面机能下降,直至死亡。
自从进入衰亡期后,米路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今天是三天内他第一次清醒过来。
伊登掀开被子,数着米路身上多出来的肢体——有些包着虫甲,但大部分是人的手臂、腿啊、手啊之类的,以及不断硬化的皮肤。
他一边换上新的特殊营养液,一边随口道:“几天后我成年了,要和一只雌虫结婚。”
“什么?!你刚成年就结婚?”米路拔高了音量。
十年前,他一时心软捡回了只有八岁的伊登,哪怕现在伊登长得比他还高了,他私心里还是把伊登当小孩看。
而且,伊登还在接受中等教育,至少得接受高等教育、等到二十几岁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找一只雌虫吧?
他觉得伊登还太年轻,不希望他过早地面对一些事情。
米路的内心一阵反胃。尽管他知道像他这样的才是不合群的异类,而伊登才更像大多数正常的虫族。
他用四五条手臂抓住床头,把自己的上半身拉起来。
他问道:“那只雌虫威胁你了?”
伊登搬来一把小凳子,像小时候听米路给他讲故事一样,屁股往后挪,手臂压在床上,侧头扒着,露出半张脸。
“你想太多了。只有一半算威胁吧。”
果然是那只雌虫主动的。米路冷哼。
伊登伸出两根手指,在起伏的被子上跳舞。
有时候,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他有很多秘密的养父,未来于他飘忽不定。
他会想到自己穿梭在广袤瑰丽的星球之间,跨越虫洞去往千万光年之外;想到自己无所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打遍宇宙无敌;想到以后会有一个宽敞干净的房子,房子里有人等他回家……但他很少去想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成年后,他一定会和别的虫进行精神链接。
哪怕没有与阿马里组合成一个家庭,当某一天,别说是那至高的存在——莱恩虫王了,这座荒星上的三级虫卫都能链接他。
一只虫的意识和所有虫的意识流通起来,一只虫能拥有比平时强上数倍的力量。
他们团结一心,在危险而瑰丽的宇宙中开拓荒星、采集资源,建立新家园,生存、繁衍。
听说,那是一种很奇妙、很安心的感觉。
伊登的手指爬上了米路新生的肢体,在上面转圈。
他突发奇想道:“米路,你也把我的虫核挖掉吧。”
挖了虫核,就很难和其他虫族链接,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大不了,以后再把虫核装回去呗。
伊登抬起脑袋,绿眼睛像两枚宝石般熠熠生辉。
他摆好角度,把自己的脸蛋怼到米路面前,期待道:“米路,你有办法的吧?”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仅长得好看,还长得很符合虫族的主流审美。
伊登相当会利用好这个优点。
“我还想和你一样,把虫核做成武器。”
米路把伊登调皮捣蛋的手推开,把他的脸也推开。
“伊登,容我提醒,你今年十八了,别和小时候一样拿你那张小脸蛋撒娇,我不吃你这套了。”
“现在,去睡觉,明天去上学。”
伊登撇了撇嘴。
“知道了,米路妈妈——”
他做了个鬼脸,把灯关掉,走出房间。
卫生间内,伊登仰着头,闭着眼睛,任由冰凉的水冲刷着他的身体。
今天又多了三条肢体,皮肤从小腿硬化到大腿了。
伊登清楚,米路活不了太久了。
米路、阿马里、成年、精神链……许多事情在他脑海中旋转。
伊登抹了把脸,关掉了冷水。
先安稳度过成年期,解决阿马里。
他才不要听阿马里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