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乞丐说道：“个子小小的，很瘦，很丑。”

“……”柳朝闻哂笑一声，却是信了八分，“他现在何处？”

“在城外的山上，你跟我来。”柳朝闻站起身正要走时，那小乞丐又转过身道：“你先给我个定钱吧！”

柳朝闻不想这乞儿还知道定钱，遂笑着自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那小乞丐笑嘻嘻纳入怀中，转过身又咬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

二人沿着石板小路一直行至郊外，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眼见林木越繁，不像有人家的踪迹，柳朝闻忍不住拦住那小乞丐：“到底在哪儿？”

小乞丐撅起小嘴指着前方：“就在前头。”

“前面便入了山林，你莫要扯谎！”柳朝闻肃了容，一把拽住小乞丐的手腕。

小乞丐吃了痛，拼命想要甩脱：“就在前头！你放手！我没有骗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冷冷传来：“以强凌弱，便是敕封庄弟子的行止风范？”话音未落，剑锋骤起！

? 柳朝闻目光陡然一凛，回身之际，林中黑影乍现，足有七八人，从林梢树后鱼贯而出，将他团团围在中央。这些人俱着玄衣蒙面，身形轻捷，个个手执细长薄剑，身法飘逸，行止悄然，竟似无声处来，无影中行。

柳朝闻面色一沉，脚下一错，蓄势未发之际，三柄薄剑已交叉刺至。他冷哼一声，拔刀在手，寒芒乍现，一式“断云裂石”劈斩而出，只听得叮叮叮三声脆响，火星四溅，三人剑势登时被震开半步。但余人攻势不止，两侧剑光似环绕疾风，往他腰腹与肩颈斜斜劈来，招式皆轻灵迅捷。

柳朝闻身形一旋，一式“秋浪横江”横劈而出，刀势成弧，如水波荡漾，连劈四面。黑衣人剑势虽快，却架不住这刚猛一击，三人被生生逼退。

为首之人眼神微凝，低喝，“一齐上！”

顿时七柄长剑齐齐舞动，柳朝闻却不退反进，一口气使出破风刀法中连环四式，“惊霜”、“穿石”、“逆浪”、“飞沙”，刀风呼啸，一道斜削竟直接将一人逼入树后，不见踪影。但敌人大约是七人成阵，配合极为默契，身法灵动如风，始终不与他正面硬拼，而是化整为零，从四方袭扰，试图以扰乱心神、打散刀势为破绽。

眼见那带他来的小乞丐跑的远了，他怕再拖下去难以脱身，遂心中一横，忽以刀柄震地，猛然腾身跃起，借树势拔高，接着身形如雁回旋，刀锋朝一侧扫去！

那两名藏于阴影中的黑衣人方要拔剑格挡，却被一记“风折芦”逼得连连后撤。

柳朝闻落地之时，已瞧出破绽，脚尖一挑，将一枝断枝踢入草丛，将另两人逼得现形，正欲再出杀招脱身——

忽然，一段琴音自林中幽幽传来。

初时似泉水淙淙，清澈空灵，仿佛山中幽壑，有水石相击之声。可不过一息，那琴声陡然一转，锋锐骤起——如斧劈石，如雷坠谷，一声紧似一声，重若千钧！每一记音浪扑来，都似重锤击海，直撞入他心扉之中，搅得五脏六腑震颤翻滚，体内真气登时紊乱如麻。柳朝闻刀势一滞，心神猛震，掌中墨咫随之一颤，险些脱手而出。他骤然醒悟：此琴音竟是以内力灌注，借音制敌！他不敢怠慢，立刻凝神聚气，运功护住心脉。岂料这琴声竟似有灵，一旦内息运转，音波便随之狂暴鼓荡，如惊涛拍岸，连绵不绝。柳朝闻额角冷汗直流，气血翻涌难平，只觉浑身窍脉如被乱针刺过，真气转至周身时竟多了丝丝裂痛，眼前景物也渐渐扭曲变形，天地恍若翻覆！

但那琴音仍未止歇，愈演愈烈。他闭目凝神，强迫自己排除一切杂念，勉力睁眼望去，但见朦朦胧胧之中，前方一株苍松枝杈之上，似有一道抚琴的人影随风摇曳，衣袍猎猎，宛若山影微动。

柳朝闻眼神猛然一凛，脚下一蹬，使出燕子钻云的功夫，身形拔地而起，刀光如裂冰惊风，一招“潮断平川”刀势斜掠，陡然直斩向那人！

那人似未料到柳朝闻到此时还能反击，待要避开之时，已然晚了半分，只听“呲啦”一声，那人衣袍侧襟被墨咫削出一道裂口，袖摆在空中翻卷，琴音也随之一顿！可他身法极快，竟于枝头后撤三尺避开了锋芒。下一刻，那琴音之中忽生诡变，音调陡转，犹如暮鼓晨钟一般，不再只是震人气脉，而是透骨入魂、夺人心魄！

柳朝闻顿时心头骤震，气海动荡，四肢百骸仿佛都被那音浪牵引，竟连真气也不受控制似的将要逆行。

他死咬牙关，急引内力护心，可越运内力，那琴音便越似张网聚潮，从四面八方灌来。音波叠荡，气息绞缠，他眼前的林影忽然一晃——

只见一袭熟悉的青衣自林中走来。

那人面色苍白，双目淌血，赫然正是已死的程奕！

“大师兄……”那少年声音空灵诡异，却带着刺骨的哀怨，“我眼睛好疼……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吗？”

柳朝闻脸色煞白，一股寒意自足底升起。

“你害死了我……你不如也把眼睛，挖出来赔我罢……”

话音未落，柳朝闻只觉心神猛地一沉，竟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来，五指颤抖，竟缓缓朝自己双眼逼近！

“我……”

就在他手指几乎触到眼睑之际，忽有一道女子清喝从林外传来：

“爷爷——够了！”

琴音忽断，幻象尽散。柳朝闻冷汗如雨，腿一软整个人都往下栽去，他忙以墨咫支住身子，方堪堪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