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万荷西来
叶尘记得柳朝闻说那棵怪松树便可能是阵法切口,他心头虽急,却未乱了章法。叶尘静立片刻,低头凝视那株被柳朝闻特意提过的古松。松干盘曲,树势扭结,宛如挣扎之姿。他蹲下身来,伸指抚过树根一侧,只觉泥土略松,似经人翻动。他取出短刃,小心拨开几撮草叶,果然见下方土色发暗,竟是一条极细的浅沟,自树根蜿蜒向东南而去。
“非风蚀,亦非水冲。”他心中微动,暗忖道:“若此为阵眼引线,恐是布阵之人为行阵势方向所设。”
他缓缓起身,开始沿着这株古松为轴,向林中步行。每至一株与之相似的古松,便停下查看生长方向与树根走势,凡树干扭向一边的,皆标记于心。叶尘虽不懂奇门之法,却知布阵者若欲迷人方位,势必借物布势,方得久困不出。他索性以最拙之法,步步为营,每见一棵形态类似之松,便折下树枝,于根侧作一“记”字。渐渐地,他便察觉——这些树的扭曲方向竟呈逆时针环绕之形,似有一股力道,在缓缓引人偏离正道。
他立时顿足,侧耳听风。林间无风,雾气却始终顺一方向流转。他心下一凛:“这阵法以树布路,以雾定势,若不破其循环,便是日行百里,也只会原地绕圈。”
他闭眼片刻,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记之松树走向默数一番,遂回身原路而返,强行逆着这些“环势”步伐行走。不多时,果见雾色略有减淡,林中湿气亦稍有减退。
约莫又行小半个时辰,脚下的落叶与杂草终于不似先前那般密集凌乱,周围林木间距渐宽,山风透得也更为分明。他低头再察,已不见先前留下的划痕与记号。
他心知已然出了阵,真气略一运转,立刻拔身飞掠。
叶尘师承十八门中的青衣门——燕回谷。这燕回谷虽行医为本,然其武功身法却别具一格,自古谷中便以“回燕三折步”行走江湖,叶尘此刻施展开来,身影忽高忽低,似浮燕掠水,转瞬间已奔出山脚。
未几,前方帐幕连绵,旗号猎猎,正是玉虚宗扎营之处。
忽闻哨声一响,一名守卫弟子自营中跃出,未及分辨,便拔剑直指叶尘而来,喝道:“来者何人?擅闯者死!”
叶尘此时心忧柳朝闻之安危,不欲与人缠斗。他脚下一点,身形疾退丈余,避开那剑锋之势,口中忙道:“我非敌人,是……是敕封庄的朋友!”
那弟子却不信,剑势连环逼来,步步紧进,锋芒疾若惊鸿。
叶尘心中不耐,双袖微动,左手一扬,袖中机括一响,“啾”的一声,一支细若牛毛的银针破风而出,却并未直取要害,只贴着那弟子右肩一掠,生生将其长袖钉入旁侧旗杆。
那弟子一惊,甫欲拔剑再攻,却见叶尘已欺身逼近,右指如风,点向他臂侧“肩井”与“臂臑”二穴,虽未封喉制命,却使其气息顿滞、剑不能举。
“我不愿伤你,但若再缠斗,只怕误了大事!”叶尘冷声喝道,掌心已搭上对方脉门,眼神如刃。
对方被制之下,方察觉来人身法诡谲,出手点穴竟似随意,已是非凡武艺,更非寻常江湖门派可比。
叶尘身上所学几乎都是师承燕回谷,擅暗器、点穴、轻功,然而他自幼流离,曾于街巷之中与人厮斗求生自学了一些奇怪身法,后又得那坨子所授几门旁门功法,故而步伐中偶尔混入奇巧杀招,令人难以防范。
日色渐薄,天光洇入云层,玉虚宗营地东侧,忽有几声铮铮琴音传来,清润如泉,潺潺若溪,随风穿林,倏尔便又敛入静寂之中。营前守卫弟子闻声齐齐一动,却无人言语,只肃然转首。少顷,林影间走出一人,青石道旁尘土无痕,仿佛他并非步行而至,而是自风中缓缓落下。那人年在四旬,身着素白襴衣,衣袖宽大如鹤翅,腰间悬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剑鞘素净,并无任何雕饰,唯在剑格处以极细工镌有一字:“归”。
其人一出,四方俱静。只见他面若温玉,鬓边隐有霜痕,神情淡漠却不失温雅,立于松风之中,如山林间久居之仙。营中弟子皆敛目低声,不敢造次。
他脚步极缓,却步步清晰。每一步都似踏着某种无形节奏,与周遭气机暗合,叫人看了不由生出敬畏。
叶尘甫至营前,正再欲与那弟子交涉,忽觉一股轻风拂面,琴音乍止,仿佛有人自身畔掠过。他回头一望,便见慕容九真静立不远,目光平和,却自带锋意。
“阁下是何门何派,缘何自山中而出?”他的声音亦如其人,语调温和而不失锋意,言辞虽简,却自然带出一股不容抗拒的从容气势。正是玉虚归鹤剑——慕容九真。
叶尘抱拳一礼,道:“晚辈叶尘,非擅入贵营。友人失陷山中阵中,事关安危,故来求援。”
慕容九真凝视他片刻,忽而道:“是敕封庄的那位小友?”
叶尘这才将路上偶然闯入阵法的事情说了,慕容九真捻须想了片刻,吩咐一旁弟子道:“去请魔山宫的云小友。”
未几,云卿自营中疾步而出,脸上尚带未解之忧,待听明原委,便即道:“我这便入山!”
慕容九真却缓缓捋须,道:“柳贤侄所入者,乃是万荷岛设于外围的地势迷阵,虽困人不深,却难测路径。寻出路尚属容易,难的是那一口陷井机关。若不知其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