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奚穆摇摇头,眼里隐隐带了些破碎之意,“我总觉得,他那样的人,就算要死,也得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敌人都没有,他就白白送了命。当初被困毫西古道,九死一生之际,我也没想过他会死,我知道他活得好好的,所以没去找过他,可是这次……”
“我不知道。”他哽咽着,“我真的不知道……”
江临川敛下鼻尖的酸涩,怅然看着汹涌澎湃的河面,他拍了拍奚穆的肩膀,“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话音缥缈,不知在说给谁听。
江临川带着失魂落魄的奚穆回来时已是下午了,姜逢和一众将士们干得热火朝天,向来白净的脸上也沾了些湿泥,难得显出几分朴素来。
“回来了?”见他们垂头丧气地回来,姜逢面上也没什么意外之色,将手边工具扔给他们,“回来了就干活。”
江临川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乖乖捡了锄头去一边干活了,倒是奚穆自那日与姜逢闹了不愉快之后一直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如今见她这般又提起一口气正要发作。
姜逢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低声提醒:“你觉得现在说这些合适吗?”
奚穆环视了圈周围的百姓和将士们,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晚些时铁匠铺来了人给姜逢送来了打好的长枪,这柄枪原本早就打好了,只是这几天出了意外,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绊住了手脚,姜逢这才忘记去取了。
她将长枪交给陈最,“本想着让徐来教你的,不过现在是不行了,去找江临川吧,虽然他平时没个正形,但我相信,他会好好教你的。”
河道马上就要竣工,姜逢也就不用每日往河边跑了,总算能够喘口气去铁匠铺看看给其他将士们的兵器了。
“王妃娘娘,您看看,这些是咱们整个颍州的铁匠们没日没夜赶出来的,就怕误了你们的大事,怎么样,还可以吧?”
姜逢给他们结了尾款,纤指抚过那些泛着寒光敛着锋芒的兵器,眼中思绪飘然,“送到府衙吧,大家都辛苦了,忙过这阵儿,就好好休息吧。”
“没事儿,这辛苦啥,倒是王妃您要注意休息啊,这些天王爷下落不明,您一个女人家带着大伙儿不要命似的挖河道引水流,您刚来时脸上还有点肉呢,看看现在,不仅瘦了一大圈,就连眼睛里的神气都没了,您别太伤心了,王爷他吉人自有天相,总会熬过这一关的。”
“是吗。”姜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瘦了。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他,就算是难熬的黑夜她也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原来他还是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吗。
一筐筐重铁被搬进府衙,将士们难得地高兴起来,全都一窝蜂围过去挑选心仪的武器。
奚穆却仍是看姜逢不顺眼,见她过来,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理她。
江临川摇了摇头,对他这般模样也没什么法子,他问姜逢:“河道马上就要竣工了,目前来看效果不错,至少达到了咱们一开始的预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准备在这里等徐来回来,还是准备按着原先的计划去京城?”
“自然是按原计划来。”姜逢道,“在这里多待一天便多一分危险,咱们杀了此地的县令,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朝廷迟早会派人来彻查此事,届时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你自然只顾自己了。”身后一道讽刺的声音传来,二人转身去看。
奚穆抱着双臂倚靠在柱子上:“王爷失踪了你想着自己往后嫁人的事,挖完河道了你想着赶紧跑了,丝毫没有顾及到王爷,果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你胡说什么呢?”江临川皱眉。
“你说得挺对。”姜逢面上没什么波澜,甚至透着些冷情,“我确实只顾着自己,从京城逃出来时我承认,我是怕永安侯找我麻烦才跟着他一起出来的,我也承认,现在离开时怕朝廷派人来围剿我们,没了徐来,你们不会护着我,我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虚伪小人。”
“但你别忘了。”她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凌厉,“当初是谁把徐来从雪地里挖出来救了他一命,否则他早就死了,他被押入大牢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时,也是我给了他希望让他支撑到现在。那个时候,你在哪儿,你们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在哪儿?”
“奚穆,你现在很难受吧?可是当初兵败蘅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半分担忧?甚至关越去京城寻找徐来下落,不慎被朝廷抓住血溅三尺的时候你都没有现身,若当初你去京城哪怕找过他一次,我也敬你是条汉子,你有吗?”
“你!”奚穆冲上来想与姜逢理论,却被头顶忽然出现的大片阴影给分散了注意,待他看清那是什么后心里猛然一惊,手上动作先一步比大脑回过神来,一把推开身旁的姜逢和江临川,“小心!”
姜逢猝然被推倒在地上,手掌被粗粝的沙石磨破沁出血珠来,她忽地回头,瞳孔骤然放大,失声大喊:“快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