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就是樊家二少爷?啧啧……听说是樊董早年在英国出差时候跟当地的洋妞……”
“仔细看,跟樊家老大还是有几分相似……咦?是不是还挺像的?”
“哪里像了,除去头发不黑、衣服邋遢,你看他那瘦得脱相的脸,眼眶深得和小鬼儿似的,难怪是洋鬼子的种……”“嘘!别这么说,樊家老大是收养来的,也是混血。”
“怎么还戴口罩呢……可恶,真想看看他下半张脸是不是也像樊斯聿。”
“算了吧,就算像又能怎么样,樊家又不认他,就算是颗凤凰蛋,生在野鸡窝还想上天不成?”
樊斯辰没说其实自己已经能听得懂中文了。
但他只是摆弄两下衣服上一时半会儿抹不掉的污泥,紧了紧遮住他大半张脸的口罩,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向甜品区。
他的处变不惊成功让别人以为自己的中文真有加密功能,于是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他那天吃了很多含有芒果的食物,这样就不会被樊斯聿发现他之前被灌下多少。那个恶魔死了,但他并非无罪。
“樊斯辰?樊斯辰!”
樊斯辰被猛然拉回现实,却见夏莞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这道题怎么写?我有一点思路,你帮看看,求出这个合力之后还该怎么办呢?”
顺着夏莞一本正经的询问,过往那些或浓或淡的记忆好似退了色的旧照片,被笔下的真真切切的实感碾成一文不值的齑粉。
夏莞能感觉到樊斯辰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是心情不太好,只可惜他喜怒不形于色。
夏莞对朋友藏不住事,于是实话实说地汇报,“抱歉,我刚才去找吃的的时候偶然听到一耳朵,说什么‘私生子’。”
樊斯辰摘下金丝眼镜,大马金刀地坐下,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她。
夏莞莫名有点不寒而栗,她想,自己应该是穿得少冷了吧。
“第一天来许志奕家玩,就知道了我这么大的秘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夏莞?”
樊斯辰的语气依旧带笑,仍是一贯开得起玩笑的模样,但没动的眼尾是唯一暴露心迹的线索,心里已然架起正在虎视眈眈的审判天平,好似再多一个超过他预估的砝码,便会打破平衡,然后,无论曾经多么深情,也会被毫不犹豫地放弃。
然而所有这些逆鳞,夏莞一概不知。
她只是认真地思索,认真地考虑对方的心情和要求,最后真诚地回答,“第一,我是无意间被动知道的,而且没有隐瞒,所以我不是故意的;第二,但客观事实是我确实知道了,让你不要放在心上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强人所难,为了公平和我们的友谊,我愿意和你交换我最重要的秘密。”
樊斯辰十指相扣,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他没料到夏莞会这么说。
这个充满活人气儿的小姑娘给过他太过惊讶,所以他总好奇地想再多观察看看,看看她的真面目,看看她能做到何种地步。看看泥淖里,是只能长出他一样的荆棘,还是亦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迹。
他并不是公正的审判者,原本无论何种答案都是既定的死局,或许这么长时间的友谊,也只有许志奕那类纯种二百五才能维持。
但夏莞,是特别的。
樊斯辰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夏莞忽而感觉自己有点自作多情,谁在意她有什么秘密?而且言归正传,她觉得樊斯辰如果真的在意或者有必要追责的话,自己还得继续提供线索:
“其实也没听清什么,太模糊了,我也没有要打听你秘密的意思,就是觉得跟你相关的事有必要让你知道你。就在那个香槟塔那里听到的,但……”
但说闲话的人应该早就走了。夏莞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劣质的情报人员,只能提供一点刻舟求剑的过期信息,于是没滋没味地闭了嘴。
感情她是来打小报告的?
樊斯辰忍俊不禁,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比方菁菁更有人格魅力,具体体现在他成功收编了后者想拉拢而不得的小跟班夏某。
“什么秘密?”
樊斯辰冷不防开口,夏莞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上一个话题。
夏莞陷入沉思,不是在后悔是否应该做这样的交换,而是在考虑选择什么样的秘密才具有等价性,而评判的标准在于秘密本身的客观性,如樊斯辰私生子的秘密起始时间长达十七年整……或者是主体的标准,如秘密持有者的讳莫如深还是随即抽取一般听众的惊讶程度进行估测……但这样不可避免会具有一定程度的主观性,谈判双方很难达成共识。
“在想什么?”
樊斯辰以为她要反悔了,心底生出难以克制的烦操,怨愤在身体内愈演愈烈。
“在想有什么秘密可以交换。”夏莞如实答道。
樊斯辰瞬间下了火,责怪自己今天的阴晴不定,他该有更多耐心的。
樊斯辰重新戴上眼镜,微微一笑,指节敲打着透亮的玻璃桌面,“嗯,秘密嘛,大概就是很少人知道而且不太想告诉别人的,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谈、说出来就侵犯隐私了的那种,那样会很有被剥夺感。”
夏莞随着他的引导,垂眼看到玻璃中的自己,脑海里瞬间跳出的是顾逸尘。
但只要一想到那个名字,夏莞就生理性地张口结舌,并不全然是因为害羞,而是丑小鸭面对天鹅时,第一反应不是怯于对美神的示爱,而是对水中倒影的深刻自卑。
因为自己的卑微丑陋,所以对那人的心意,好似也成了一种玷污。
256。
是夏莞此次考试的年级排名。
所以,他们中间隔着255面会喘气儿的人墙。
夏莞深深叹了口气,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自己的家庭,暗恋的秘密就算再辛酸,总是有自讨苦吃的回甘。
而且沈婉晴的出现让夏莞在潜意识里平添一层道德的压力,好似越无人知晓,越罪不可恕,虽然夏莞自己也没发现,跟樊斯辰提起这事的时候,好似像神父告解的不诚之徒。
“……喜欢的人,算吗?”
樊斯辰露出得意的小虎牙,“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