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之筑正好口干舌燥,“咕噜噜”大口饮下,继续跳脚:“我看你就多余管她,这么不识好歹的丫头,世间罕见!”
温景恪有自己的坚持,不气也不怒:“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宁之筑撇嘴,无法反驳,只是仍旧不忿。
难得安静没有外人,也不必顾及其他,温景恪眉头攒起,经日的沉郁终于泄了闸,难得流露一二。他握紧茶杯喃喃:“我常常在想,我当初是不是错了……”
宁之筑武功不及,脑子却是清楚,翻了个白眼:“温景恪,我劝你一句,这是武林,不是你心中的桃源乡,你当初不杀了林正端,他也会想办法先杀你。”
温景恪无法反驳,只是沉默。
他其实并不后悔杀死林正端,只是看到林疏月难免问心有愧。
温景恪换了个话题,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武林云谲波诡、变幻莫测......这么多年,我也不见得有什么长进。还有杀死正阳山庄那么多人的凶手,亦是没有头绪。”
自从投身同盟会,温景恪重启旧日卷宗,仔细看过正阳山庄灭门的记载。他报仇心切 ,当日杀林正端一剑封喉,可没动他的脑袋,也没动山庄其他人。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林正端做下的恶事,与他的家人并不相干。
但卷宗记载,正阳山庄百十口人一夕丧命,皆是断首而亡,脑袋摆在身体不远处,工整干脆,包括已死的林正端,也包括家丁养的狗。
凶手好像恨透了这家人,生怕他们死得不干净,只有脑袋摘离了身体,才能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林疏月这个林正端独女,是怎么在这穷凶极恶的恶魔手上逃脱的。
宁之筑将扇子敲在手心,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怒其不争:“你倒是比那不分青红皂白的丫头还要着急,她家死几个人和你有什么关系?要我说,你也不用找什么凶手,说不定就是那邪性的丫头干的……”
温景恪任他骂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皱眉反驳:“宁之筑,我早就想说你,最近怎么了?平时好好的,怎么偏对那么个小姑娘这般刻薄?”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狗东西肩膀被人戳了个洞,也不看看是谁替他买的药?!
虎父无犬女,林正端衣冠禽兽、沽名钓誉,林疏月难不成还会是什么好东西?
宁之筑瞪眼,怒骂“温狗”:“你!温景恪,我刻薄?好啊,我刻薄!你早晚在她身上栽个大跟头!”
他在屋里转了几圈,仍旧不解心头郁气,正打算掀桌夺门而去,一眼横向温景恪,只见那男的依旧波澜不惊,一脸的“不知悔改”,他却不知怎的,怒火登时散了。
他忽然想到,时光流转,旧人旧物都随岁月衰败枯黄,唯有温景恪□□站在原处,不声不响,亦不曾改变。
往事不可追,温景恪恨过、怒过、哭过......
但经年的怒火与悲愤似乎在切玉划破林正端喉咙时已经消散,汹涌的岩浆终于流淌到命定之地,表面结成刀削斧凿不破的硬壳。
温景恪心硬似铁,瑞雪阁的血债已消,剩下的便该是他偿还自己欠下的。
他大概是块硬石头,岁月在他表皮风化侵蚀,细细石屑簌簌落下,终究雕得了皮,刻不了骨,内里依旧不动如山。
?
地牢里的楚若霆让鸣鹤山很是为难,处理轻了,寒武林同道的心,处理重了,寒云氏追随者的心。
好在不出一日,困扰云氏的问题解决了。
楚若霆死了。
他人在地牢,本来不知他人烦忧似的,吃得饱睡得香。没想到赤霄派管家再去探望,却发现自家少主自己在房里懂事地“肝脑涂地”了,管家当时就晕了过去。
同盟会急忙到自家地牢勘测现场,惊讶地发现杀人手法和杀云艺大差不差,大抵还是“良雌圣女”所为。
这女人行事很是嚣张,短短时间竟在同盟会眼皮底下造下两起命案!她如何在重重包围之中进来又离开,至今也不得而知。
这奇女子心脏非同一般得大,藏也不藏,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干的,甚至留下自己的杀人印记。
尸体旁边上书八个暗红血字:败类食根,云氏自重。
于是本就忙碌的同盟会不得不将这案子的调查抬上日程。
同盟会忙得脚不沾地,温景恪更是连口水都喝不上,受害者制造的“前受害者”却很悠闲。
楚若霆一事,无人敢怪罪温景恪,于是舆论都给了林疏月。原本就不受待见的林疏月更加被正道排挤议论,行为不明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存在。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虽然瞧不上她,态度冷漠疏离,但也没有人觉得她是杀人凶手,她才得以在在同盟会外面继续溜达。
人的脚力是有限的,凌禹锐发现林疏月的时候,那女人正坐在鸣鹤山后门,初遇凌禹锐的地方。
后门台阶不知道多少人踩过,覆着一层灰土,凌禹锐随意拍打两下,也不嫌脏,坐在林疏月身侧。
她回忆一圈最近发生的事,生硬放缓语气,强行体贴劝道:“你别伤心。”
无论是险遭□□、报仇延缓,还是仇人暴毙,都不算值得高兴的事。
不对,最后一个有可能算。
林疏月要更聪明一点,屁股底下垫着块破布,她没什么表情反问:“你觉得我看起来伤心吗?”
说看就看,凌禹锐托起林疏月下巴,觉得这姑娘还挺好看,眉清目秀,五官和善,单单摆在家里也是养眼。
好一会,凌禹锐才恋恋不舍松了手,一板一眼,得出了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我觉得你挺高兴的。”
林疏月失笑出声。
同盟会人心惶惶,这份着急烧不到她们头上。同盟会好与她们无关,坏亦无关。
朋友之间相处无需多言,凌禹锐不再问,林疏月也不答,气氛一时静默。
凌禹锐的剑被她随性丢在地上,一只乌黑发紫的蝎子身法灵活地在旁边簌簌地爬。
不理会那毒物的活动声,林疏月望了眼渐沉的天色:“禹锐,过几天是我娘生日,你陪我去买点东西吧。”
凌禹锐没有多问,点头说好。
她眼角瞟见那只蝎子,突然想起来,血魔堂以层出不穷的毒物闻名于世,但那日楚若霆欲强行侵犯林疏月未果,身上似乎只有剑伤,没有毒痕……
林疏月恍若未觉,自顾自笑起来:“一看到你这副表情,我就会想到左宗主。”
凌禹锐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心情很是放松,回忆了一下武林大会那天的几个半老不死的老头,不太满意地皱眉:“我哪里像男人了?”
她目光凌厉凝望林疏月,试图让她给自己一个说法,熟料,这女的笑得更加过分。
她是真的万事不在意,心头只留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