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一次去夫君家,昭宁第一次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从云府出来,昭宁不想立即回府,让云翊陪她走走。
“今日似乎很热闹。”昭宁看到满街的花灯,有些好奇。
“夫人,今日是七夕。”云翊温柔地回答道。
“七夕?要怎么过?”这不能怪昭宁,她的确从未来过七夕灯会。
云翊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和心上人一起过。”
昭宁愣了愣,有些害羞,就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来到一处可以放河灯许愿的地方。
“夫君,我们来放个河灯吧。”
“夫君,你的字好看,你来写愿望。”
“好。夫人想写什么?”
昭宁思考片刻,“嗯……写‘天下长安’。”
“还有呢?”云翊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嗯?没有了呀。就写这个。”
昭宁已经完全将“七夕节”抛之脑后了。
云翊看她一脸真诚,失笑道:“不愧是长公主,果然心怀苍生。”
昭宁这才反应过来,“啊,对了,再放一个。写‘预祝夫君进士及第’。”
唉,也没完全反应过来。
不过好歹记得夫君了。
殿试,由建宁帝亲自主持。
任命尚书右仆射司徒正阳为阅卷大臣,任命中书令周在安为读卷大臣。
这是十年来首次,张相没有参与选拔天子门生。
结果没有让建宁帝失望。
一甲第一名:云翊。
进士及第状元郎。
一家第二名:李偲。
这下再没人敢说云翊坐上相位完全是靠公主的裙带关系了。
但他还差一点。
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武。
云翊还需要一段真正接触底层百姓的为官经历。
新政推行,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李偲就差这一场,错失“连中三元”。
皇帝赐诸进士宴。
宴会上,建宁帝总算见到了那位敢骂当今圣上的榜眼。
几杯酒下肚,建宁帝点名问道:“李偲,你说朕:‘王者以天下为家,天下之财皆其有也。此乃匹夫之鄙志也。’那你说说,你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席间立时鸦雀无声。
李偲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十分冷静。
“回陛下,臣没有什么志向。只希望为官一方,则为一方民之父母。”
“按你这么说,朕治天下官员,则为天下万民之父母。那为何在你笔下就那般不堪呢?”
李偲丝毫不打算说句软话,直接回道:“回陛下,《书》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然则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
全场官员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当真不怕死吗?”建宁帝语气中怒意难压。
“怕呀,怎会不怕。但臣明白,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既然都是死,古有比干谏而死,今我李偲便效仿之,为万民申冤,虽死犹荣。”
无人敢接话,他又继续追问道:
“簪缨之士,居庙堂之高,又可知人间疾苦?”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
众人都在观察皇帝的脸色,以为这个李偲今日怕是要有来无回。
结果建宁帝神态平常,问道:“在座各位,你们怎么看?”
百官面面相觑。
太子也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长公主起身,走到宴席中央,跪下替李偲求情。
“父皇,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详,是为天下王。李偲既然自称为万民申冤,那不如就不先听听他所言之冤为何?”
云翊见状,也跟着起身,跪在昭宁身侧,附和道:“陛下,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陛下是圣明的君主,必然胸怀宽广,事事为民。那便如长公主所言,让他说说有何之冤,也可显陛下仁德。”
长公主入朝堂不久,但这番胸襟,的确是令多位老臣心服口服。
李偲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为替他求情跪着的二人,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竟也在乎他一个无名小辈的生死吗?
“李偲,既然长公主和云相都替你求情,那你便来说说万民有何冤要申?”建宁帝看了看女儿女婿,真是越看越顺眼。
“回陛下,如今北境连年荒灾,百姓多饿死。城郭沟池不可守,而治宫室,乃国之大患。富贵之人生时治台榭,死又修坟墓。上不厌其乐,下不堪其苦。此乃民之大冤。”
说到底就是怪皇帝修陵寝耗费大量物力财力。
“朕已推新政已解决北境荒灾,既然你这么关心北境百姓,那你便去北境任职吧。‘禁酒令’能不能推得下去,就看你这身骨头是不是能一直这么硬了。”
新政无法推行,乃是北境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所致。
建宁帝一直苦恼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去做这个破局之人,如今终于是找着了。
但一个刚刚考中的进士,即便有朝廷的调令,怕是也难以在那个地方顺利接任。
“今日是个好日子,又有长公主和云相为你求情,朕就不治你这不敬之罪了。”
“云翊,就劳你跑一趟,亲自送他去北境赴任吧。”建宁帝这才让昭宁和云翊起身。
“云翊?他就是状元郎?”李偲这才知道自己输给了谁。
原来新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是这次抢了他状元位置的人。
此人气度不凡,自己输得不丢人。
一旁的张相却是心凉了半截。
不仅没把自己的人成功安插到北境各州部,现在还弄来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往后北境怕是也再难掌控了。
昭宁回到席位,手还有些冰冷。
宽大的袖袍之下,云翊握住了她的手,感受着他的手心的暖意,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