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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多,自然就会产生纷争。何况每年收徒仪典,被留下的都是些天资聪颖年纪也轻的少男少女,大家彼此不服,掐架也在情理之中。
日月宗哪个长老座下,都不会少了这种事,小打小闹没人会管,闹得大了通常也管得很简单粗暴,就是把所有涉事者拖下去一顿暴揍。
玉京殿负责主理这种事的人正是黑袍女侍,她不过是去宿知鸢那谈了一会儿正事,出门就见三个今年最出众的新晋外门弟子打得鸡飞狗跳,当场就叫人把藤杖请了出来。
宿知鸢出现的时候,看到的刚好看就是这个场面。穆千苏趴在长凳上被抽得小脸煞白,另两个跟打架的人坚决认为自己没错,张牙舞爪地试图跟押着自己的侍卫叫嚣。
她站在长廊尽头看了半天,才认出这两个面目略显狰狞的半大孩子,正是先前装得一派温柔的兰柏侯世子姜尤,和十七公主容竺。
“尊上?”今天是入门第一天,这两人的家世又太盛,黑袍女侍不好强压着他们受责,正揉着脑袋头疼,转身看见宿知鸢立于此处,忙道,“属下无能,扰您休息了。”
宿知鸢道了句无妨,走到被侍卫戳在长戟下趴着的姜尤面前,很是不顾及形象地蹲了下去问:“小侯爷,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姜尤看着她忽然凑近的脸愣了愣,过了会儿才道:“我跟公主不过是开了几句玩笑,这个穆千苏就像疯狗一样扑了上来——”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师尊’,努力拉下上衣的领子,给宿知鸢看自己颈间的印记,“您看他下手多重,他以下犯上,他想取我的命。”
宿知鸢对以下犯上这词不置可否。她伸手按了下姜尤脖子上的掐痕,确定了穆千苏的确不无辜。
这不是寻常玩闹的力度,穆千苏货真价实是奔着要他死去的。
她又挪到公主容竺的身前,看着对方此刻稍显凌乱的头发,以及瑟瑟发抖的身体,顿了顿才问:“姜尤刚刚说的话,你认吗?”
穆千苏打人根本不分三七二十一,容竺的肩膀被他不知用什么东西,划开了一条老长的血痕。她惊魂未定,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宿知鸢问的是‘他们两人开玩笑,穆千苏忽然暴起伤人’,是否属实。
容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是真的,我们……”
宿知鸢轻轻摆了下手,叫停了她还想补充的解释,单刀直入地问:“你们开了什么玩笑?”
容竺瑟缩了一下,没吭声。
宿知鸢也不为难这位公主殿下,又转圈一般来到穆千苏身前,对着他抛出了方才的问题:“他们开了什么玩笑,你为什么要忽然动手?”
在场参与斗殴的人有三个,穆千苏是唯一心甘情愿领受判罚的人,被二十下藤杖打得皮开肉绽,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滚。
他的嘴唇直发颤,没有对上宿知鸢的目光:“我可以不说吗?”
穆千苏话音刚落,那边姜尤就立刻高声叫道:“师尊,您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这小子刚才凶得要死,我看他就是想杀我……”
穆千苏被姜尤兜头泼了一盆脏水,也没反驳,只是稍稍抬起下颌,终于用有些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宿知鸢,模样看着有点可怜巴巴的。
然而宿知鸢软硬不吃,她没理会姜尤的添油加醋,也没理会穆千苏无声的示弱,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我看着像是很好说话的人?”
穆千苏把脑袋垂下去,轻声讲了句不敢,随后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很曲折,简单来说就是劳苦功高的老将军,班师回朝后被忌惮,不得不交出兵权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然后穆千苏作为他的儿子上山拜师,恰好听见两个同门讥讽说将军就是有造反的心,没造反的胆;否则早就自立了,或者一回朝就立马交权,没道理拖上大半个月。
穆千苏说到最后有点窝火,抿着唇解释了一番为什么不能进京后迅速表态。宿知鸢没怎么听懂,但不影响她转身面对姜尤和容竺。
宿知鸢首先看的是姜尤,据穆千苏所说,在他爹当了郡守后,就是兰柏侯接收了将军的大部分部将,堪称近期朝中最春风得意的人。
她直直地盯着姜尤,直到把人看得扭过头去,才将视线落在容竺脸上。他们两人都没说话,但在这种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回答。
宿知鸢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指指已经爬不起来的穆千苏,偏头看向黑袍女侍:“让冉青把他弄回去,剩下的两人一人三十藤杖。”
黑袍女侍惊讶地抬起头,而姜尤已经大声叫骂顺便扯出父亲来壮胆,威胁着说如果打他,兰柏侯的车马第二天就会出现在宁磐山下。
黑袍女侍听出他所言非虚,瞄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宿知鸢,犹豫道:“尊上,他们的背后……”
“怎么,王侯世子或是当朝公主,我玉京殿得罪不起?”宿知鸢嗤笑一声,这不是她第一次收身份贵重的弟子,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用这种管教方式,“兰柏侯也好皇帝也好,要来就让他们来,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