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转去了山城的医院,在那里观察几日后就又出了院。
来接他的是凌淮西,凌淮西开着车等在医院楼下的停车场里,精神到现在还有点恍惚。
五年前周聿“离世”,他没有父母,听江寄说也没有什么走得近的亲戚,还有个爷爷和外公两个老人家在老家相依为伴。
可就在办理周聿丧事的那几天,突然冒出了很多周聿的七大姑八大姨,嚷着要继承他们老张家的遗产。
明摆着是仗着老家的老人好欺负,过来要吃绝户。
后来是左霆鋆花了大价钱,把老小区的房子保了下来。
保下来后,房子就一直闲置在这边,左霆鋆也不过来看一眼,怕睹物思人。
再后来,凌国因为泄露商业机密锒铛入了狱,左霆鋆反而聘用了凌淮西作为他们公司IT部门的主管,算是给他的一点补偿。
到底是补偿,是愧疚,还是赎罪?凌淮西不知道。
不过左霆鋆把周聿房子的钥匙给了他,让他帮忙打理这里,而他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凌淮西拿钥匙打开周聿的家门,那时已经是周聿“离世”的第二年,房子布满了灰尘,角落里结着蜘蛛网,密密麻麻的,像极了少年心底那不为人知的往事。
而就在两天前,凌淮西照常过来检查房子设施时,在电梯口遇到了江寄。
江寄拎着个保温袋,里面放着保温桶,看样子是要去探望病人。
在这里看到江寄,凌淮西有些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他最近看新闻报道,江寄跟着领导慰问去了,此时此刻他应该在法国才对。
可凌淮西转念一琢磨,这日子快到清明了,江寄现在回了山城,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要去给周聿扫墓。
他知道江寄是周聿的发小,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是楼上楼下的关系。
凌淮西和江寄碰面寒暄两句,互相关心了一下最近的事业发展。
两人当年本就是因为周聿而有了交集,如今没了将他们缠绕在一起的纽带,凌淮西除了聊江寄的事业,其他的不知道该如何和他开口。
在电梯快到达底层的时候,江寄拎着保温桶踏出了电梯,他背着光站在梯口犹豫了片刻,回过头来邀请凌淮西,问他要不要去看看周聿?
凌淮西像个傻子呆在电梯里,他愣了好久,等电梯门自动合上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江寄是什么意思。
原来周聿没死!
幸好,他替周聿守住了最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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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淮西在医院楼下等着他们,他坐在车里,还在回忆到底有没有记得给周聿晒被子呢,就看见周聿领着江寄和张劲厚往这里走来。
他忙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铁盆。
“你这是做什么?”周聿看着他在铁盆里面扔了酒精棉,打火机一点,瞬间燃了火。
“跨一下。” 凌淮西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放到后备箱,头也不回地叮嘱,“老人家常说医院里有些脏东西,出院时要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周聿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无语至极,他这简直就是......迷信。
“凌淮西,你咋子这么迷信呢?”张劲厚好笑地摇摇头,脚底一抬,率先在火上面跨了过去。
凌淮西放好东西一转身,就看见张劲厚嬉皮笑脸地跨过了火盆,他暗骂一句,对着张劲厚就是一通数落。
“我是让周聿跨,又不是让你跨,他是病人还是你是病人?你这第一跨跨过去了,万一周聿再跨,没用了咋办?”
几年不见,没想到凌淮西竟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周聿忙撑着江寄的手,从火盆上跳了过去。
“好了好了,我两只脚直接跳的,肯定比张劲厚一只脚去除晦气去得彻底。”
江寄也被凌淮西念得头疼,附和着帮腔:“对对对,你赶紧去开车吧,净整这些没用的。”
“什么没用的?我这还不是为了......”
凌淮西话还没说完,被张劲厚一个巴掌从后脑勺刮了过来。
“让你去开车就快去开,啰哩吧嗦的。”
他这突来的脑瓜崩子属实把凌淮西给整懵了,凌淮西不屑但也不敢反驳地撇撇嘴,缩着脖子坐进了驾驶座。
“啧啧。” 周聿看着他们颇为感慨,“张劲厚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差?凌淮西又经历了什么?怎么能变得如此啰嗦?”
江寄也觉得好笑,给他解释:“张劲厚在京城混夜场,和一些鱼龙混杂的人打交道,强悍点总归不会被欺负,至于凌淮西......这得问他公司下属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周聿挑眉看向他,有些惊讶:“呦,你还挺懂,看来这些年没少关心他们啊。”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里酸气的?
江寄笑着揉揉周聿的脑袋:“还不是因为你,这不都是你欠下的情债,你走了,不得我替你还债吗?”
“是吗?”周聿心虚笑笑,默默地垂下头。
他眼里闪着复杂的光,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你呢?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沉稳,甚至是老成?”
他话语的尾音消失在他的唇齿间,正好凌淮西按下车窗催他们上车,周聿都怀疑江寄有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当年的江寄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再喜欢周聿,他心底都有一杆丈量的秤,称着自己在周聿心中能占多少分量。
如果秤的天平没有朝他倾斜,他宁可漫漫无期地等待下去,也不愿意将就,将就周聿施舍的爱。
可如今他妥协了,他甚至还将张劲厚和凌淮西又重新带回到周聿的身边,企图让时间倒流回当年。
所以呢?
在长大的过程中,江寄什么时候渐渐地丢失了自己?
没等到江寄的回答,周聿以为他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