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城外,那是谢城安战亡的地方。
谢言之心里狠狠一紧,轻颤了声音轻轻地应了声好。
时光飞逝,转眼子时已经到了眼前。
出门前,谢言之换下了刚才被揉得皱褶的衣衫,他穿着一身月牙长衣,外头披了一件搭着毛领的披风,整个人站在月影之下,清冷的似误入凡尘的仙人弟子。
郑浑也是一身白裳,额心的一抹红印耀目至极,他与谢言之的身形一模一样,但气质迥异,容颜也跟着起了几分变化。
却还是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他们的相似。
此刻他们两人,与陆淮商跟郑温书,都在这围场里搭建的小型祭台上。
祭台上的八个方位都点上了一盏特制的莲花灯,上面插上了卷云锦旗。中央摆放着供桌香炉,以及焚烧的火盆。
眼看着时辰已是子时,郑温书压抑着情绪缓缓吸一口气。
他将供台上的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决议书,后退两步跪了下去,朝着东方深深叩头。
晚风吹来,拂过郑浑与谢言之的身体,撩得两人衣角翻飞,也吹得郑浑浑身冰凉,感觉不到丁点的温度。
忽地,身边一直温热的手握住了郑浑的手,给他这冷冰冰的身体,输送着仅有的点点温热。郑浑怔愣,下意识地朝谢言之看去。谢言之盯着郑温书的身影,忽地扭头朝郑浑看去,他眸光清明,里面透着坚毅温柔,虽然没有开口,但却仿佛在说:别怕,我在这里。
心里莫名地发紧,郑浑指尖下意识地用力,握住谢言之的手,抓住这仅有的点点温热。
祭台上,郑温书叩拜完,站起身来,他拿过手里的决义书打开,眸光似泛着水雾一般,再次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
眼角不受控制地有些泛红,郑温书拿着决义书,捏得指尖已经泛白。
“恭请皇天后土,今夜我郑温书,舍郑浑断恩情绝情意斩父缘,断母子恩,今后我与芳华县主与郑浑不论阳间阴事,都再无半点关系,请万千神明作证共鉴!”
决义书甩进火盆里,不过眨眼就叫大火吞噬。
整个夜空月明星疏,气候微凉,却是在此刻,忽地旱天惊雷,似在几人的耳边炸响了一半。
这动静,让郑浑更加用力的抓住了谢言之的手,谢言之微微往前半步,挡住郑浑的身影,可很快的,有个更高大的身影,挡在他与郑浑的前面。
是特意赶过来的陆淮商。
他穿着一身藏来,披着披风的身影显得高大威仪。给足了身后两人的安全感。
雷声不停,风吹得更大。
点点闪电忽地穿梭在云层之间,好像随时都有落下的征兆。
郑温书站在祭台上不明这是什么情况,他忽地甩袖迎风而战,整张脸凛冽逼人。
“郑浑虽为人子但我夫妻二人却没有好好的尽过为人父母之责!他舍父母是为不孝天理不容,那就让我来舍他!司徒海棠造下的罪业,我为人夫理应同担!绝无可能叫无辜之人为她受累!天若要罚放过郑浑冲我来便是!!!”
轰隆!!!
一声巨响,伴随着突然落下的闪电炸得祭台周边,也让陆淮商猛然一个转身,护着身后的两人。
霎时间,三人的身影都被震得砸飞出去。
谢言之被陆淮商抱着,两人坠落在地,郑浑却是在飞出去的那瞬间,忽然感觉到身体变得轻盈至极,他下意识地旋身,却忽地在半空稳住了身形。
然而低头时,郑浑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又变回了透明的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跟着怔住了。
“浑儿,你……”祭台上,郑温书爬起身来,擦去嘴角的血迹。
谢言之人摔在地上,虽然被陆淮商护着卸掉了大半的撞击,却依旧还是难受地皱起了眉,他惨白了脸色忙朝寻找郑浑的身影,却发现郑浑之前已经实体的身体居然又变成了透明的模样。
且居然还缓缓朝着高处而上。
“郑浑……”谢言之起身想抓住他。
“我想,我时间应该到了。”
郑浑忽地开口,眸光看着地上的几人,他透明的身体,额头上的那一抹却发着妖艳的光。
“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了,你对他可一定要比对我更加上心才好。”
郑浑在交代着最后的话。
郑温书眼角已湿,却依旧一脸当年温和,他眸里藏着倔强,完全不允许那些湿气化成水珠。
“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不知道。”郑浑也是迷茫的,但是他想起了青枫道长:“若是有缘,也许还能再见吧。”
郑温书抿紧了唇,眼里的希翼最终全都化成了不舍。
郑浑转眼看向一直将谢言之护着的人,又笑了笑。
“表哥,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了,你对三哥要好好的才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会回来再见三哥的,你要是对他不好,我就让青枫道长一起带他离开”
陆淮商吸了口气,用力抓住谢言之的手。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一腔情意。”
郑浑笑了笑,他的身影越飞越高,从那一抹透明的白,逐渐变成了一道荧光。
人消散前,他最后的一句话,也随着晚风飘来。
“我原谅你了。”
声音碎开,郑浑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谢言之怔怔地看着他的消散,下意识地睁大了双眼,他伸出手想要探向郑浑消失的方向,可才踏出一步,他双眼忽地一闭,人便昏厥过去,被陆淮商一把搂住。
“言之!言之!!!”
谢言之没有反应,人软成一团,吓得郑温书连忙朝他们跑进。
两人不知谢言之是怎么回事,带了人匆匆返回行宫那边,就找来行宫太医,急忙给谢言之查看究竟。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惊动了芳华县主跟着过来看望。
在门边,芳华县主正待进去,忽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小公子这脉象怎么是喜脉啊?”
芳华县主脸色骤变,顷刻给定在了原地。
屋里,郑温书与陆淮商也是错愕,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医继续把脉,神色却越来越是凝肃。
“简直胡闹啊,这脉象还不足三月,房事上也不知道忌讳,这脉象分明是动了胎气有滑胎的征兆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郑温书一把揪住太医的衣服,表情少有的吓人:“你看清楚他是我的儿子是我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怀孕!”
“可他的脉象确实是喜脉!而且还动了胎气,刚才定是受了撞击,没当即小产都是奇迹,国公若是信不过下官,太医院有那么多人随便再叫一个过来把脉,但凡他说一句是下官误诊,下官立即把脑袋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