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是察觉他的身体在颤。
可她没有停,只握住水囊,缓缓抬高,用手挤压软囊,将蜂蜜水慢慢注入。
液体流动的速度极缓,带着微温的刺激,沿着竹管注入直肠。
沈行之轻颤了一下,喉中低低闷出一声咳,整个人像只快被拉满的弓,却死命憋着最后一丝声音。
“很快就好了。”
应如是低声说,声音温和得像是在哄一个孩童。
他听见了,却只闭着眼,一声不吭。
她知道,这时候,他连一点表情都不想给她看。
不是恼她。
而是,怕让她看见自己这样的时候,会更难堪。
*
蜂蜜水灌入半盏茶工夫,她才缓缓放下水囊,取出竹管,迅速用温水替他擦净,然后将下衣轻轻替他束好,盖回软衾。
她什么也没说,只坐回他身侧,伸手替他把额角汗擦干。
沈行之此时已经累得睁不开眼,气息极浅,面色发红,连指节都在轻颤。
她见他终于稍稍松弛,便俯身附在他耳侧,极轻地问了一句:
“是不是……很难受?”
他没有应声,只缓缓睁眼,眼里却泛着一层从未有过的湿意。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求,只有极深的羞耻、疲倦与——
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
*
她看着他,心头忽然泛起一阵苦涩。
“没事的。”她轻轻道。
“我不说,也不会笑你。”
“只要你还想活,我就替你把这些,都做了。”
*
药液注入不过半刻,沈行之腹中便起了反应。
一开始是轻微绞痛,随后肠道蠕动渐强,他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侧卧的身子微微蜷起,额角汗意愈重,像是在拼命抑制什么。
应如是看出他表情微变,起身撑过他的腰侧,将软枕与帛巾叠好,轻声道:“别忍,能排出来是好事。”
沈行之指节已无力握拳,却还是像个小孩般本能收缩身子,似乎不愿面对接下来的窘境。他脸埋在枕褥中,唇齿紧咬,喉咙低哑,整个人因痛意和羞耻而悄然发抖。
他原本想撑到天明,撑到她离开。
可他的身体,早已不是当年的安郡王。
腹中早□□结之物压迫多日,稍一刺激,便如决堤。气息起伏间,强烈的排便感涌来,他再无法克制。
他失控地排泄出来。
那一刻,他眼神骤然涣散,像整个人都被这一瞬间抽空了力气。
应如是却没有退后半步。她动作极快地扶住他上身,用柔软干帕垫在他身下,接着熟练替他清理——她早就备好了温水、香丸与净巾,每一步都冷静、干净、极其专业,毫无嫌恶之色。
她甚至没看他一眼,只专注于清洗,仿佛这是每日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沈行之的面色已不知是因剧烈绞痛还是极度羞耻而通红,眼中却在那一瞬猛地涌上一种久违的情绪——不是愧疚,不是委屈,而是……难以言说的灼热。
她不是他的亲人,不是他的仆从,更不是他的负累。
她本可以走,可以不管,可以像世人那样避他如疫病、视他如废物。
可她却替他净身、换布、灌肠、清污,一次都未避让。
他望着她,眼里有火,细弱的、焦灼的、燃烧着求生欲的火。
*
应如是将脏物妥善处理,又取出一枚小香囊,轻轻塞入他衣襟中掩味,再替他整了整衣摆与腰衾。做完这一切,她才坐回榻边,轻轻抬头看他。
“现在舒服些了吗?”
他还在喘,气息极浅,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盯着他的眼睛,忽然低声问:“你是不是……很怕再撑不过去了?”
“所以这几日你总是急着问案子的事,总是——哪怕说不清,也要我留下。”
“你怕……来不及。”
沈行之眼睫剧烈颤动。
他想摇头,却动不了。他想说话,却连“嗯”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睁着眼,直直地望着她——望得那么紧,那么深。
仿佛要将整颗心捧到她面前,却无法用一句话说清楚。
应如是也看着他,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着雨声、也像对着命运。
“你别怕。”
“我还在,你还在,翻案的线还没断。”
她握住他的手,那手已瘦得只剩骨节,却仍在微颤着,仿佛一丝残火燃在废墟里,执意不灭。
*
屋外雨终于小了些。
窗下积水波纹层层,风吹来些凉气,拂过帘缝,灯影晃动,榻上人像陷入极深极沉的一场虚弱梦中。
而她坐在他身旁,静静守着,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一双眼,始终未移开他。
仿佛,只要他还在这世间,她就能撑起这冤案未了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