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连串的线索像重磅炸弹一样,噼里啪啦砸过来,方遇安的神情恍惚,险些承受不住,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他扭头看向肖停语,似是在寻求她的肯定,“我记得黎平的皮革工厂的名字就有一个‘文’字,对吧?”
“对,文智皮革工厂。”肖停语正好挂了电话,确定地回答他,她的语气发凉,“或许我们应该要去一趟文智皮革工厂了。”
闻言,方遇安嘴角重新染上几分笑意,眼角上挑,眼神里隐隐带着跃跃欲试的意味,“就我们两个?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啊。”
肖停语轻笑,挑衅回他,“怎么?你不敢吗?”
“我说过的吧,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奉陪到底。女朋友想要做什么,我肯定得陪着呀。”方遇安拿出钥匙,钥匙环在指尖潇洒打着转,“走,咱们的车停在饭店那,先去把车开回来,顺带问一下工厂的具体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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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铜也村越近,空气中流动的刺鼻性气味愈发浓重,车窗紧闭,但是仍有淡淡的味道飘进车子里,闻久了,让人觉得头晕恶心。
方遇安单手握住方向盘,轻松打了个弯,肯定道,“还记得我们刚到双木镇的那一天吗?我很确定,我当时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没错了。”
经过张帆的打听,终于确认了文智皮革工厂的具体地址,工厂虽说位于铜也村,但地处偏僻,这里除了工厂,附近都没有居民住在这儿。
方遇安把车停在了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下了车就打趣道,“其实都多余问地址,光凭着这股味道我闭着眼睛开车都能准确到达地点。”
“还真当你是警犬了?”
担心开车太过瞩目,两人计划步行过去,他们顺着味道一路找过去,走过的地方树木干枯衰败,越来越荒凉,一路走来,仿佛从生机勃勃的夏季直接来到了荒芜凋败的冬季。前路的空气污浊,霾气弥漫,不知过了多久,一座三层楼高的红砖楼房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红砖楼房伫立在空地上,孤零零的。四处都是荒地没有遮挡物,肖停语和方遇安特地转了个大弯从楼房的侧面靠过去,逐步接近工厂,细靠近才发现,工厂的整座建筑呈‘L’形,红砖楼房的隔壁竟还有一间水泥厂房仓库。
工厂门前有监控,两人抵在楼房侧面,谨慎观察着附近,小心挪动着步子。
“我不是说过了吗?最近工厂歇业,不做生意了。”伴随着一声厉喝,红砖楼房的大门缓缓打开,两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影,走了出来。
肖停语和方遇安同时一惊,急忙矮身逃离,等藏到安全位置,两人对视,刚刚的那道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毕竟上午才刚刚见过面,很明显,那是黎平的声音。
“我接了单北边的大买卖,这不是急需嘛,不然我不会破坏规矩的。”另一个人讨好道。
接着又是一道大门打开的声音,肖停语闻声小心翼翼地探头望过去,果不其然,水泥仓库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的画面在他们眼前一晃而过。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匆匆一眼,她只看到堆成山的未知的灰黑色物质。
十几分钟后,大门再次打开。
“那就说好了,我们明天来取货。”
“明天半夜吧,最近风声紧,等我电话。”黎平冷淡的嗓音再次传过来。
随着风声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远,肖停语二人没敢轻举妄动,蹲在墙边安静等待了片刻。
楼房后边是一块荒地,湿漉漉的,还不时散发着恶臭味。
肖停语和方遇安终于有了动作。
他们踩过黏腻的泥泞,直接来到了楼房后身,楼房的后墙从里向外伸出了两三根粗粗的管道,管道伸进地底的渠道,面上被厚厚的石灰板盖住。
肖停语靠在墙角,观察着周遭环境,确认无人后,给方遇安打着眼色,方遇安小心走近,试着一举掀开石灰板,他扎实的肌肉弓起,使了十足的力气也只掀开石板的一角,石板掀开的同时,霎时间,空气中刺鼻气味更浓了。
闻到味道的肖停语皱着眉头走过去,发现这是一个蓄水池,深度不可测,里面蓄积着工厂偷排偷放的污水,污水是黑红色的,散发着刺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怪不得。”方遇安小心放下石板,又抬头看看整座工厂的构造,那会没注意,这会仔细观察才发现问题,冷声道,“这里的烟囱也都安装在隐秘角落里。”
时间有限,两人没多留,急忙留好证据赶紧离开,重新坐回车里,一路无声,车子驶离铜也村,等远离荒芜驶进一片绿田,方遇安才敢把车窗打开,他笑着调侃,“感觉在那多待一刻,我都能少活一年。”
“感觉终于能呼吸了。”肖停语呼出口气,冷笑,“他们这是掩耳盗铃?”
“也难怪后边那块地没人种,我估计被买下来了,专门用来投放污水。”
“他们以为把污水投放在这里就没事了?烟囱里还散发着有毒气体呢。”话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体,“方遇安你还记得吗,陈慕唐说过,福利院院长的亲人得了癌症。”
“嗯她还提过,院长是铜也村的人。”
“还有那本书的夹页里写着的那个化学式Cr(VI),那是六价铬。”
那这一切就都能说通了,皮革的制作是离不开三价铬化合物的,但是如果原料或者工艺不合格时,三价铬可能会在皮革存储及使用过程中会转变为六价铬,不止如此,如果排污处理不当,六价铬还会污染土壤与水源。
而六价铬很容易被人体吸收,它是一种可怕的致癌因子。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附近发生了命案,他们担心风险太大,所以才暂时停业。”
肖停语计算着工厂最开始的歇业时间,差不多就是柳云秀案发生的那个时候,她点点头,“嗯,是有这个可能。”
回程途中,方遇安打了个哈欠,忙碌了一天不说,还要遭受肖停语冷不丁的重磅消息轰炸,他建议道,“咱打个商量成不成,以后有什么线索能不能一次性说明白。在柳云秀家发现那东西的气息也是,还有这次你说的两个凶手也是,每次都打得我措手不及。咱们是伙伴,是需要互相信任的,如果你当时就说出你所看到的,我们还可以帮着你一起分析。”
肖停语歪过头,望向窗外疾驰的景色,她现在身心俱疲,上下眼皮直打架,也因为如此她懒得和方遇安斗嘴,“我失忆了,所以我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凭自己慢慢摸索之后才确认的,我也不是十分保证,再说了,我哪知道你们可不可靠。”
方遇安侧头看了她一眼。
肖停语失去了与她有关的人的全部记忆,想必与身边人所经历的事也一并被消除了。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与她关系亲密,值得托付的亲友,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她习惯了单打独斗,独立思考,即便是有‘证据’在身的凌惜言,没有记忆基础,遇到问题后,她也很难和盘托出。
现在的她和任何人相处,都是从零开始。
“肖停语,”方遇安握住方向盘的手收紧,但语气异常沉稳,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在保证,“肖停语,无论怎样,你都可以信任我...我们。”
不过长久没有得到回应,方遇安瞄向后视镜,看到肖停语的额头正抵在窗上,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