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深了,一个姐姐把我娘带到了这儿来。
许五六很厌恶那个姐姐,他说她是他爹在山里捡来的,而他真正的娘已经死了。
娘见到我,似是气急了,也不顾有外人在,捞起我的腰,像是打腰鼓一样打我的屁股。
我在那哇哇地哭,许五六站在旁边哈哈地笑。
我恨死他了。
但自那以后,我俩却日渐熟络起来。
我是偏远大山里的孩子,许五六的家也算偏远。
我没有朋友,许五六也没有。
每次下山,找许五六已经成了我的本能。
在庄子里,有几个恶霸小孩爱欺负人,我俩一起被追,一起被打,一起琢磨坏主意捉弄人。
我俩俨然成了战友。
一天天,一年年就这么过去。
随着我的身体像娘那样隆起,一丝不一样的情愫悄然升起。
直到我十六那年,许五六的爹来提亲了。
娘对这场婚事反应激烈,她似乎就想我一直陪着她,直到我也变成和她一样的老女人。
她每拒绝一次,我就要大哭一晚。
我已经对许五六有了自以为是的感情。
看到我痛苦,对娘是一种折磨。
她的身子在这样的折磨中迅速苍老。
不到三个月,她的头发就变得黑中掺白。
那么爱整洁的她,凌乱得像个精神失常的人。
有一夜,她买了高粱酒,和我彻夜长谈。
她提起了我从未见过的父亲,说他是如何背信弃义,人面兽心。
我也喝了大醉。
连日来,我把娘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对许五六思慕的痛苦竟比不上亲眼看她痛苦来的多。
娘骂道最后,我以为要轮到我了。
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甚至没有提到我那可笑的思慕之情。
她只说: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娘就不能时时照应着了。”
她醉倒了。
我反而来了精神。
我走出家门,走到鸡圈旁,想起了自己曾经被那只老母鸡给予的勇气。
几年过去,那老母鸡早已死了。
现在鸡圈里的三只小母鸡是它和野鸡生的女儿。
这些年生意好,娘自己琢磨出了新的绣样颇得人喜欢。
在她的教养下,我也识得了更多可以入药的花草,采的草药品质也更好,再也不用期盼药店掌柜施舍地收上几两草药。
比起从前,家里的生活日渐好了,娘便在年前买了只公鸡。
我看向那只来回巡视领地的公鸡。
它不太受那几只原住民的欢迎,脖子上的毛被扯得光秃秃,华丽的大尾巴也凌乱了。
即便被单独隔开了空间,也防不住越过栅栏也要揍它的小母鸡。
它抻着脖子,神经质地打着转。
我把目光收回,看向那两只小母鸡。
它俩被我惊醒了,窝在窝里,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我。
它们今后的命运会和它们的娘一样,一辈子被圈起来,不听地生蛋。
这看起来十足悲哀。
但它们天真地歪着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不在乎自己的命运。
在那只老母鸡给予我独自承担的勇气后,今天,这两只小母鸡也给了我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回屋抓了把小米洒在了鸡圈里。
小母鸡们倦懒地迈腿出了窝,飞快似啄起了米。
我盯着它们,目光灼灼。
为我送行吧!
*
我如愿嫁给了许五六。
嫁过去后,我才知道许五六并不如我抱着对他的向往一样,对我向往。
他似乎不明白什么是丈夫,也对我俩之间关系的变化不明所以。
他只知道每晚脱了衣裳完成他爹娘交给他的任务。
生一个孩子。
许家的院落和庄子里的其他人家一样。
圆形的的院子里,住着几家人。
以前我来这儿玩时,对他们这种独特的建筑充满了兴趣。
住进来后才发觉这里竟是如此的逼仄。
和母亲独房住惯了,虽然在家里我倍感孤独,但也有数不清的闲情野趣。
可在这里院门一关,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周围总是吵闹的。
孙吴两家互为姻亲,走动得更频繁,两个女人关系也更密切。
她们喜欢时不时了些河下游人家发生的趣事。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一心只想像以前一样和许五六游荡在庄子里,做一对人人喊打的泼皮鸳鸯。
融不进去,也没人强求。
只是我整天无所事事,却是许父见不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