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徐菀音见那驿馆伙计将自己一行领去的两间屋好生寒酸,还嘀咕抱怨,却听随后过来的驿馆老板硬梆梆解释道,自家这驿馆,本就不是给官家公子住的,长年只接那些相熟的镖队镖客。今日恰好还剩两间屋,若是明日,自家的熟客上门,说不得还要请了您几位搬走云云。
柳妈妈是个未雨绸缪的,听驿馆老板如是说,当下便令林大再去跑跑其它驿馆,等到晚间用饭时,林大已回,道好歹找到了一所能安稳住下的,付了定银,明日便挪窝。
徐菀音头回离得父母,独自在外应对这些起首,虽有惶恐不安处,却也觉得新鲜。先前那被赶、又流离的愤懑,慢慢平复下来。只还恨恨地想那镇国公府,盘算如何能找那宇文世子打打嘴上官司。又觉不妥。便是这般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胡乱吃几口饭,便到床榻上歪着。
这驿馆里油灯都是埋了灯芯的,火苗子一点点,屋子里一片暗黑凄清,将个十四岁的小女郎勾出一番伤心情绪来,默默靠在那里流泪。
柳妈妈收拾得完,过来看见,忙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道:“天可怜见,也难怪小姐伤心,即便大少爷在此,也是应付不来。
要叫老奴说,小姐这一趟糟心事过来,又都处理得妥妥贴贴,这样的历练,倒是在家中老爷夫人跟前遇不到的机遇,好叫老奴又高看小姐一头……”
徐菀音小姑娘心性,被柳妈妈这般又是安慰又是夸赞的,生出点得意来,便收了眼泪,道:“便是母亲在此,怕是也不知所谓呢……”
柳妈妈忙附和道:“可不是么,夫人做小姐那会子,老奴是不知,要知道,夫人刚嫁给老爷那时,真真是个娇娇大小姐,可没有咱家小小姐如今这般的沉着能干,怪道老爷能安心让小小姐到京城来呢……”
徐菀音想起母亲那些娇小姐做派,笑起来模仿母亲道:“柳妈妈快来,大虫子进了屋,这可如何是好……”
若兮在一旁理着行李,见小姐高兴起来,也开心地跟着凑趣:“夫人莫怕,奴婢这就去请小姐来捉虫。”
主仆几人嘻嘻哈哈一番,少了些愁闷。徐菀音便要柳妈妈陪自己睡了去,倒令小丫头若兮撅嘴嘀咕了一番,自去睡了不提。
翌日,果然有走镖队伍到了驿馆,那驿馆老板便上门来硬梆梆道,尔等几人所占房间,乃是预留给新到几位镖爷的。
柳妈妈忍着气付了房钱,便张罗着挪地方。
哪知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时,却见那林大苦着脸进门来,道是马车不见了。
原来那林大习惯了在田庄里,平常进了庄子便是将马索一解,牵了马进马厩,车子就地一停。到了此处驿馆也差不多如此,将马儿牵至槽边,操心好了夜草,便放心去睡了。等到要套马车离开时,才发现连马带车全不见了。
柳妈妈心里暗骂,怎的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
那小丫头若兮却是不满林大久矣。
那佃农林大自家替人种了些田,又领了给徐家看庄子这么一档子轻省活路,原本小日子过得自在轻快。哪知远道来了田庄的主子住下来,自在没了不说,那老婆子和小厮还真真将自己个儿当主子看了,一天尽是要求不断。徐家小公子倒是没多话说,却娇气得紧,看着是个没主意好拿捏的。林大看在眼里,也知徐家老爷对京城的讳忌,一时也不得来的,天高地远,那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渐渐的就自我松快下来,有事让他干,应也是应的,却拖拖沓沓不愿尽心。
多得几次,还回回都应到若兮交办的事情上,便触了小丫头的火头。这回竟把车马都弄丢了,若兮忍不下去,尖着嗓子便冲那林大骂起来。
林大年岁也不小了,见自己被个小厮指着鼻子大骂,又看徐家田庄也不是徐家的了,后续看庄子的月钱怕是也没了着落,便把心一横,将若兮狠狠推了个趔趄,道声“老子伺候不了了”,拍屁股便离了去。
看着已经被搬到院里等待装车的大小包袱,老少三个有些傻眼了。
一时间,那车马喧嚣的驿馆院子里,刚刚进入的镖队人众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却见院落一侧的马槽旁,一堆行李散乱在地,一个婆子一个小厮陪着个细瘦文秀的公子,茫然在旁,一派凄怆。
那驿馆老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虽是个言语粗鄙的,心倒是软,最终还是过来,套了一架驴车,帮三人将行李装上车,运至新找好的驿馆去。
柳妈妈心疼地硬将徐菀音扶到驴车板上坐着,自己和若兮跟在一旁,一路走过去。
便见京城一条穿巷小街上,驴蹄得得,一名纤秀公子如柔枝嫩叶般坐在车板上,随着碌碌车轮轻颤着身体,那楚楚可怜、却又娇娆清丽的小模样,竟令得好些路人莫名看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