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昱看着坐在船头,抬头看着月亮的迟鸢,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小小的人儿骑着马,缰绳甩得猎猎作响,在后面拼命追赶他的鸢儿。那时鸢儿也才十二岁,原本陛下准许他们过完元宵再回去,可是风雪把粮草困在了半路,运送粮草的马儿死了大半,他不得不带着马队提前离家,前一天说好陪鸢儿先去护国寺求一个手串,在去王氏花灯买一个漂亮的无骨花灯,等元宵的时候,一起去长安街参加灯会,一道圣旨把他召进了宫,押运官途中也失踪了,如今粮草下落不明,只有熟悉地形的他去最为合适。
那天鸢儿满心欢喜的等着哥哥回来,等到了半夜被父亲催去睡觉,他一直在马厩亲自挑选马匹,去准备各种东西,第二日一早去家中拜别父母后,又悄悄去了鸢儿院里,怕打扰她睡觉,匆匆对红玉交代几句话以后,就走了,没想到从宫中拜别陛下,带着马队在出城了以后,听到了后面着急的声音,“大哥,大哥,”回头看见穿着薄薄单衣的鸢儿,骑着马朝他飞奔而来,马儿鼻孔间冒着热气,鸢儿脸和手被冻得通红,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包袱,潦草得像是用床单裹起来的。
“天寒地冻,你跑来干嘛!”
“我给哥哥准备的大麾,哥哥都忘记了,还有新的靴子,防脸裂的脸油,防冻疮的药膏,哥哥通通都忘记了。”
“怎么衣服也不穿,回头又病了”
“我不怕,我最近都在院里练剑,哎呀,哥哥你还要赶路呢,别把大麾脱给我呀,我回去就好了,好吧好吧,那哥哥你穿新的。”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没有同我道别呢,你就偷偷走了,还好我醒的早,看见阿娘坐在哪儿发呆,我就知道哥哥你偷偷走了,我出来的时候除了红玉,没人知道,我偷偷回去也不会受罚的。”
“下次可不许胡闹了,快回去吧。”
“好,我看着哥哥走,”
“好,我走了,你也要快些回去,把领子系紧些。”
“好,哥哥此去当心,鸢儿等哥哥回来一起去买花灯。”
“好,”背着鸢儿准备的大包袱走时,迟迟没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到鸢儿坐在马背上挥舞着双手,站在原地,本想回头去,却想到自己再不走,她就会一直待在哪儿,等离开了长安城,在路上修整时,包袱里不止有大麾,大麾还包着用手帕包起来的零零散散的碎银子,金瓜子,银票,还有余温的桔红糕,想必是跑了许久去糕点铺买的,还怕自己没钱花,怕自己路上饿肚子。
后来再回家时,听说她当时不止是偷偷溜出来的,怕见不到自己,闯了城门出来的,若不是阿珩驾着马车来把她带回去,父亲又把她带进宫去请罪,恐怕她早就进大牢了,陛下念她兄妹情深,便宽恕了她,回去又被父亲好一顿责罚,在祠堂跪了两天,天寒地冻的,又生了冻疮,那年元宵自然是错过了,问她的时候,她也只是轻飘飘说怕哥哥穿不上新衣服,可是自己花大价钱请裁衣匠制的。
现在的鸢儿和当初一样,想了就要做到,只不过比当初更稳重了些。
“鸢儿,你觉得大哥心里想的是什么?”
迟鸢回头,狡黠的笑了一下,“我自然知道,大哥心里想的,肯定是,鸢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二哥也是,对不对。”
迟珩看着迟鸢,点点头。
迟昱坐在迟鸢旁边,看着岸上点点火光,“兄长所愿,父母安康,鸢儿所愿成真,我与阿珩守得大周百姓安宁。”
船上的人看着兄妹三人,有些敬佩,敬佩他们对百姓的一片赤诚,尽心尽力,也敬佩他们本可以安逸享乐,却愿意下马踩泥,同万千百姓一起努力着。
兄妹三人沉默的坐着,迟珩突然开口问道,“鸢儿行事应当心些,即使与各皇子交好,也应该保持者距离。”
迟鸢点头,“我自小除了二哥,与其他皇子不过点头之交。”
“鸢儿现在也不能叫二皇子殿下二哥了,陛下的谕旨,大周先有太子妃而未立太子,我想鸢儿应该明白,如今你的一举一动便代表着迟家和父亲的一举一动,父亲不想掺和进朝堂纷争,这你是知道的,你的意思便是迟家的意思,无论鸢儿以后想做什么,现在也要拉开与他们的距离,”迟珩说完,迟鸢郑重的点了点头。
“鸢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迟昱适时的转移话题道。
“我已经派人把堤岸上巡逻的衙役和弓箭手关押在了别处,元江县令现在大概已经控制住了,待会我们去把他抓了审问即可。”
“好,除了私铸官银一案,还有孩童年轻女子失踪,望山崖洞里还有未知白骨,一桩桩,一件件恐怕没那么简单,鸢儿无论如何得小心些,这些人行事诡谲,卑鄙下作,一定要小心在小心,”迟昱说完,脸上仍是鄙夷。
迟鸢笑着看着生气的哥哥,点头,不一会船便靠岸了,迟珩跳上去系紧船缆后,把迟鸢拉了上来,一行人小心翼翼的通过栈桥,走到了岸边。
阿福看着来人松了一口气,“小姐!”看见跟在迟鸢身后的人以后又恭敬的行了礼,“见过几位大人。”
“程掌柜怎么说?”
“回小姐,程掌柜说,今夜许县令在家中设宴,为了不惊扰百姓,只是派人守住了各个出口,记录了与许县令来往的人员。”
迟鸢点头,“程掌柜把马车藏到了哪儿?”
阿福指了指另一边,“掌柜说马车太慢,还给几位大人准备了马,在那边栓着,不过可能要劳烦有几位大人坐马车了,因为马匹不太够,”阿福也没想到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阿福,劳你带这五位兄弟坐马车回去,请郎中来给他们诊治,有两个伤着手臂,另外两个伤着眼睛了,晕倒的是程一,估计蒙汗药闻多了,现在还没醒,对了,阿福,我让你卸下来的兵器还在吗?”迟鸢有条不紊的安排道。
“好的小姐,刀都在的,我放在了草丛里,”阿福说完去草丛里抱了一些刀出来。
“大哥,一人拿一个,今夜恐怕没那么简单,”迟鸢说完,除了受伤和晕倒的,每个人都去阿福手里拿了一把刀。
“再去通知现在巡逻的人,让他们慢些时候去守住县令府每个出口,也做好疏散百姓的准备,”迟鸢说完,接过迟台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以后,缰绳一甩,一行人便疾驰往城里的方向去了。
不合时宜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城边突然响起来,住在周围的百姓纷纷探头观看,先前同迟鸢搭话的大姐看见马队为首的金衣女子,和在她身侧的两个高大俊逸的男子,一时间有些惊讶,惊讶于突然出现的马队和清冷娴静的贵女如今看起来竟变了一个人,仿佛驰骋沙场的将军。
马蹄声疾驰而过,路边百姓避让不及,看着一行人有些好奇,更多的是脸上带着厌恶,不知道又是那家纨绔子弟,在这个时候扰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