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末,雪势微停。
黄昏的时候,明晏喊上时浅,一起去孔雀源拿药。
刚刚走出云华宫,远方一座白色高塔赫然亮起了灯,悠扬的钟声远远传来,吸引着两人同时远眺过去。
那样朦胧的光显得格外神圣,明晏扭头问时浅:“知道那是什么吗?”
时浅的瞳孔映着灯光,回道:“司星塔,是仿云洲圣教总坛的祭星塔所建,虽然只有祭星塔的一半,但也接近五十丈了,它是帝都城内最高大的建筑,站在塔顶能俯瞰整座苍兰天城。”
明晏继续问他:“知道司星塔是做什么的吗?”
时浅这才将目光转回明晏:“百年前圣教被立为国教后,太祖皇帝按照教义定下了新的规矩,凡皇帝、太子娶妻,女子要提前一年进入司星塔接受三神女的教导,如今东宫大婚临近,它点了灯,自然是准备迎接它的新主人。”
明晏面上笑着:“对,澄华明年就要大婚了,等过了新年,他的准妻子就会住进司星塔,一直要等到他们完婚,塔外的灯才会熄灭。”
时浅想起教王的话,说灾星辉映,东宫式微,呈陨落之兆。
他忽然好奇:“太子成婚之后,你们……”
“要你管。”明晏冷哼一声,纵马快跑起来。
***
两人出了城,沿着这条贯穿全城潇湘河一直走,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黑市孔雀源。
乍一看是一座不大不小城市,但仔细再看,这是建在河边的大型集市,河灯一盏一盏照着幽暗的光芒,水面如夜幕,灯火如星辰。
红莲祭历史悠久,是圣教拜祭天神,为万流祈求风调雨顺、国运昌隆的节日,三年一度,教徒在皇都苍兰天城布置盛大的祭典,将剪裁成红莲模样的花灯逐一点亮,故而得名红莲祭。
眼下城内才开始布置,城外的孔雀源已经先放起了河灯。
明晏骑马走在河边,在这样氤氲的光芒下,这个人的脸庞透着奇异的妖气,笼上了一层半明半昧的暗影,静静融入此间。
时浅控制不住的一直想看他,那张脸确实有着让人津津乐道的资本,每次望过去,自己都会莫名感觉心跳一滞。
还没进入集市,明晏勒马停了下来,看向前方。
河边蹲着一个放灯的白衣少女,双手合十,正在虔诚地祷告着什么。
明晏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用手肘推了推时浅,调侃道:“孔雀源是个黑市,干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勾当,她大晚上在孔雀源祈祷什么东西?”
说罢他下马就想过去凑热闹,时浅一把拽住他,嘴角微微抽搐:“好哥哥,别管闲事?人家没招惹你。”
那盏河灯顺水漂了下来,明晏甩开时浅,直接从河边捞起来提在了手里。
少女一惊,时浅也是一惊。
白蔷薇……这个少女的衣领上有白蔷薇的印记,那是八王之一、湘洲宁王的家徽。
明晏检查着灯芯,发现并没有写字,笑道:“姑娘难道不知道愿望要写在灯芯处?”
少女不悦地看他一眼,高声回道:“阁下难道不知道河灯离水就不灵了吗?”
明晏眉眼含情:“我又不信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信许愿灵不灵。”
白衣少女大步走来,一把就从明晏手里夺回了自己的河灯,凌厉的目光扫过两人:“你们不信,可不要耽误神明保佑我,哼。”
明晏不依不饶地追问:“我看姑娘满脸虔诚,肯定是在求姻缘吧?”
少女小心地将河灯放回水面,略略蹙起了眉,显然并不喜欢听到这种话,小声道:“要你管,说出来就不灵了。”
明晏又笑了一笑:“那神明也太小气了,一会这样不灵,一会那样又不灵了。”
少女的笑意蓦地消失,连声音都冷淡了几分,扭头警告:“你要是再把河灯捞起来,我就一脚把你踹进河里去。”
她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过了片刻,明晏转头准备和时浅说话,目光寻了半天,看见他双手抱头蹲在河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喂。”明晏用脚尖踢了踢他,“你认得她不?”
时浅呆呆看着奔腾的河水,脑子里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白蔷薇,那是宁王的家徽,宁王只有一个女儿,她是文三小姐、文茉。
红莲祭临近,八洲的藩王都要进京,宁王离得近,来得也快,教王才叮嘱过他不要让明晏接近宁王的人,结果一扭头明晏和文茉撞脸上了!
难怪明晏要调戏她,刚刚那一幕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吧?
见他没反应,明晏“啧”了一声,干净利落地抬腿,从背后一脚把他踹进了河里。
时浅呛了几口水,听见明晏站在河堤上狡猾的笑。
落水声引来了旁人,明晏连忙装模作样地上前,虚情假意地抓住了时浅的手腕,但他完全没用力,根本没打算把时浅捞上去。
天寒地冻,时浅泡在河里不过一会就冷得瑟瑟发抖。
明晏语气上扬:“淹死你算了,你自己失足落水淹死,教王总不能怪我吧?”
时浅龇牙笑了笑:“你几岁了?换个法子杀我吧,淹死太幼稚了。”
明晏还真想了想,回道:“比你大三岁,再喊声好哥哥,我就把你捞上来。”
时浅黑着脸,平时随口喊出的“好哥哥”三个字,现在堵在喉咙口怎么也不愿意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