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书店时,外头的雨已经大了不少,不至于倾盆而下,也足够让城市交通短暂瘫痪。十分钟过去了,罗乐也没有叫到一辆车。
雨滴落在伞面,敲出一片细密的节奏声,罗乐举着伞往陶律夏那边偏了偏,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让我来打伞,是考虑到雨滴滑落轨迹,还是风压系数?”
陶律夏没吭声。
「静电球」怎么不输出知识了?罗乐耐不住,又往他那边凑了凑,一脸“你不输出,我不适应”的表情,“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因为我的身高优势?”
陶律夏抬起头:“方便我用手机。”
罗乐:“……”
“歪了。”陶律夏扫了一眼伞边。
罗乐斜了他一眼:“唉!给你当人形伞架,还能被你还挑毛病?”
“你的肩膀弄湿了。”陶律夏抬手,指尖轻轻一拨,把伞柄往罗乐那边推了推。
伞面轻晃,水滴在空中划过,罗乐侧过头,肩膀还真被洇湿一片。
这天气自己抗一抗无所谓,少爷还得上课,可别感冒了。他打开通话记录,准备找林岘来救场,手指刚点到号码,就听见陶律夏的声音:“我叫到车了。”
陶律夏低头看了眼手机说:“要不,你先跟我回去吧,60分钟后,降雨的概率是20%,那时候比较好打车。”
“去……去哪儿?”罗乐的脑子嗡了一下。
“我家。”陶律夏一脸坦然。
“这怎么合适?”罗乐立马推脱:“还得跟你家人打招呼,麻烦死了。”
“现在的订单大概需要40到50分钟才能匹配到车,而且……” 陶律夏的目光滑到罗乐那件硬凹造型的薄衬衫上——
“你不冷吗?”
罗乐咬紧牙关,嘴硬到底:“我这叫潮,懂吗?”
“潮湿的潮吗?”陶律夏朝驶来的车招了招手,扭头道:“走吧,我一个人住,你不必有社交压力。”
罗乐别别扭扭地上了车,脑子乱成一团。
“一个人住”是什么意思?家长不在家?出差、出国、驻外还是……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直到踏进公寓的门,罗乐才发现——“一个人住”就是字面意思。
眼前是一套超过百平米,但只有一个人居住痕迹的房子。
“随便坐吧。”陶律夏拎着书包径直走去了书房。
随便坐?罗乐站在原地环顾一圈,感觉像误闯了某个冷感展厅——家具极少,清一色冷调白,客厅里连个沙发都没有。
唯一能“随便坐”的,是一把单人椅,孤零零地搁在橄榄绿的长绒地毯上。
餐厅区域比客厅稍有“人气”一点,中央是个料理台,旁边有一个简洁的吧台,高脚椅立在一侧,像是唯一可以接纳客人的地方。
目力所及,书架上的书、洗手台的用品、餐吧的摆件……每一件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仿佛这个房间的主人对任何「混乱」都难以忍受。
唯一的「异常」,是客厅角落那个半米高的玻璃缸。罗乐走了过去,“砰”地一声轻响,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洒在生机勃勃的绿意上。
玻璃缸周围随意堆放着造型各异的石头,缸里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罗乐认出几个熟悉的品种:虎耳草、猪笼草、空气凤梨。有几朵迷你的黄色小花点缀其中,叶片下藏着豆米大的假鳞茎,是兰花。
陶律夏顺着罗乐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口介绍道:“微型石斛兰,依附在树皮或者岩石上生长,花期7-10天,你刚好赶上。”
“你还有时间伺候这些……娇贵的东西?”罗乐目露疑惑。
“紫外线灯、控温器、自动喷淋设备……”陶律夏随手指道。
“温差控制在10℃以内,光照强度在8000到12000勒克斯之间,空气湿度保持在65%-75%,每个月喷施一次低浓度的液态肥。”
“不需要伺弄,它们自然生长,我只是提供一个稳定的环境。”陶律夏走到吧台,拉开柜门,头也不抬地问:“喝点什么?”
罗乐抬眼望过去,好家伙!一柜子的杯子,玻璃杯、茶杯、咖啡杯、马克杯、酒杯、钢杯……数量之多,完全可以开一家全时段营业的咖啡馆。
这个屋子从装潢到物品,再到「静电球」本人,处处透露着一种让人搞不懂的精致怪诞,罗乐觉得脑子烧得有点厉害——
“……有凉的吗?”他问。
“冰箱里,随便拿。”陶律夏指了指餐吧旁的小冰箱。
罗乐拉开冰箱门,里面全是饮料,摆放得整整齐齐,堪称强迫症福音。
第一排,绿瓶气泡水,0糖、0脂、0卡,健康到让人绝望;第二排,维C蔬果汁,包装精致,贴着手作标签,一看就是“学神标配”。
第三排,终于见到了点正常的东西:易拉罐。罗乐随手拿了一罐,“咔哒”一声拉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味道不太对劲,有种踩雷的感觉,他看了一眼标签:果啤……
这小子居然喝这个?!罗乐把罐子放到一边,重新拉开冰箱门,然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果啤旁边,是白啤。
白啤旁边,是黑啤。
黑啤旁边是发酵果酒,柚子限定……
臭小子!夜生活整挺丰富啊?晚上靠咖啡续命,深夜还靠酒精助眠?!
罗乐心态彻底炸裂,恨不得立刻、马上把那一整排酒倒进水槽,顺便把「静电球」摁在椅子上教育。
你才多大啊?
一个人住也不能这么放纵吧!
家长不在身边,就这么无法无天?
我要是他家长,我早就……
早就……
罗乐的气焰忽然灭了一半。
自己有什么资格管?他算陶律夏什么人?
他只不过是个偶尔对线、临时撑伞、误入超话的警察罢了。他有什么立场去干预别人的生活?
罗乐沉默地坐着,喝完了一整罐果啤,他没头没尾地开口:“你平时……就这样生活?”
“什么……”陶律夏问。
罗乐抬起头:“你一个人,怎么生活?”
“就正常生活啊。”陶律夏转过头,语气平静,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每天怎么吃饭?”
“生病了怎么办?”
“你为什么一个人?”
“家人为什么不在?”
“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