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面向舞台,仿佛在对空气中不存在的廷臣们宣告圣旨般,抬高声音:
“「年纪最小的公主啊,本王将解开你的禁足,并命你——」”
“「去摘下那棵‘黄金树’上不存在的第十三枚银果;」”
“「去淤泥里挖出传说中已灭绝千年的龙蛋;」”
“「去将途中旷野上的雾织成衣袍,披在你故去的父亲身上而不惊醒沉睡之王。」”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向芙泽尔,眼神里带着笑意,唇角一挑。
“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宝贝?”
“不就是几个小任务嘛。”
芙泽尔:“哪里简单了?”
闻言,他挑了挑眉,继续道:
“只是,世间并无第十三枚银果,深渊之龙早已绝种,雾根本无法捕捉。”
“而摄政王却偏偏要小公主去完成这些‘不可能’的事。”
说到这里,他摊了摊手,懒洋洋靠在舞台柱旁,眉眼弯弯:“因为啊——”
“若连这些都能做到,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世间规矩,早已崩坏,国王也许……真的死了?”
芙泽尔皱眉:“为什么要弄这么复杂,摄政王要是真的这么想要王位,直接坐上去不就好了?”
闻言,他低低一笑,语气里带着止不住的愉悦。
“宝贝,你说的没错。”
他松开靠着的舞台柱,缓缓踱步,抬手一指那空荡荡的王座。
“坐?当然想坐呀。”
“可问题是——没人敢赌,这张王座上的灰烬底下,是不是还压着国王未曾消散的意志。”
他眯起眼,声音低哑,笑意愈发深:
“摄政王当然知道,若他贸然坐上去,若国王尚在梦中睁眼……”
他啪地一弹指,摄政王人偶猛地僵住,头顶的银色幽光骤然盛放,压得整个人偶微微颤抖。
“那可就不是篡位成功的好故事了,反而会成‘叛逆者的审判’喽~”
芙泽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
然后她又问:“那骑士呢?骑士为什么在流血?”
那个人慢悠悠走回舞台边缘,抬手一点那跪在城堡门口、血化玫瑰盛开的金发骑士。
“你说这个可怜的骑士啊。”
他说着,语气忽然放柔了些,像在讲一段被人遗忘的小悲剧。
“摄政王命令小公主去摘不存在的银果,挖出灭绝的龙蛋,织出迷雾长袍——可这世间偏偏没有这些东西。”
“而骑士只以为,摄政王心怀恶意,想借口害死小公主。”
他食指轻轻一点,舞台上浮现出新的幻象——
黑森林中,骑士翻遍所有岩石,只为雕刻出一颗假银果。
荒原深处,骑士妄图用残破龙骨拼凑出一枚龙蛋。
月光下,他独自走在旷野,试图用衣袍收集那些雾气,只为在黎明前送到公主手中。
“每做一件,他都得付出无数灵魂的代价,可他甘之如饴,觉得帮小公主完成这些任务,是他唯一能救她的办法。他不断编织着谎言,却发现摄政王下达的任务越来越多,需要继续用无穷无尽的谎言来掩盖。”
“然而,他并不知道,摄政王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看‘不可能’被完成。”
“而是想看到,当这些被无上国王定下的规则被一次次挑战时,他那‘未消散的意志’,是否有所动摇。”
“如果没有,那也许终有一日,他真的可以对国王的棺椁说出——”
“「醒醒,陛下。
要是你不醒,那我就坐上你的王座了。」”
话音落下,他手指轻轻一弹。
舞台上的光倏地熄灭,血色玫瑰、人偶全都化作无形的烟尘,消散在空气中。
帷幕后缓缓落下厚重的天鹅绒幕布,舞台谢幕。
刹那间,整个咖啡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四周重新响起正常的人声和咖啡机的嘶嘶声。
桌椅恢复原位,窗外阳光明媚,店员在柜台后若无其事地擦着杯子,客人们照常低声交谈,仿佛方才那一整场童话剧只是一个幻觉。
而那个人不知何时又坐回了靠窗的座位,翘着二郎腿,正悠哉地翻着菜单。
见芙泽尔还怔怔站在原地,他抬眸,冲她咧嘴一笑,轻快地开口:“我只是跟你说个我喜欢的故事而已哦,宝贝,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呀~”
他招手:“过来坐。”
芙泽尔走过去,坐了下来。
“这家店的焦糖榛果拿铁很不错,来一杯吧?”他问。
芙泽尔点了点头:“那来一杯吧。”
合上菜单,他单手托着脸,看着她的表情:“怎么了?对这个故事不满意吗?”
芙泽尔想了想:“嗯……不是不满意,只是还有一些地方觉得怪怪的。”
“什么?”
她看过哈斯塔排演的很多场戏剧,看习惯了,就知道哪里有问题。
“比如,这个故事根本就不完整,连结局都没有。”芙泽尔说,“还有,在这个故事里面,公主既没有实质上的作用,也没有自己的想法,随便换一只小虫子来当公主都一样。哈斯塔……啊不是,我认识的一个作家,最讨厌把女孩子主角写成这样了。”
那个人毫不负责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个故事我也是听说来的。”
“大概因为我跟公主不熟吧。宝贝,你说呢?”
芙泽尔看着他,抿抿嘴:
“奈亚拉托提普……”
——奈亚拉托提普,阿撒托斯意志的使者。蠕行的混沌,千面之主。
结合之前尤格索托斯不喜欢她叫爷爷的经验,她想了想要加什么后缀,但是没想出来,就没加了。
奈亚拉托提普笑了笑,看着她终于叫出自己的名字,没什么反应,自然地接上了。
“嗯?宝贝,叫我干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那天我和老师在古代收藏馆的事情?”芙泽尔问。
闻言,奈亚拉托提普突然露出了一个他自己觉得超级好笑的表情。
“我当然知道了。”他说,“不然你猜跟你那个紫色头发的人类姐妹合照的神像是谁?”
芙泽尔:“哪个??”
奈亚拉托提普:“就是没有舌头翻白眼的那个啊,我感觉那个造型还挺有个性的。宝贝,你觉得怎么样?”
芙泽尔:“……”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她倒是对那个神像本身的造型没有什么想法了。
她只是觉得奈亚拉托提普……
真的好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