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妃乃英国公之孙女,其母为太傅之女,其父为当朝左丞相。家世显赫。而自己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之女,两相较之,如何不让她自惭形秽。
璎妃是那枝上牡丹,自己则是那墙外野花,云泥之别,不可逾越。
然,自惭形秽的同时,荣婉又有些得意。容貌绝色,家世显赫,那又如何,还不是不受宠。
而自己,中人之姿,家世低微,那又如何,自己还不是很受宠。
纵尔牡丹国色,不若野卉承恩!微妙的平衡感让她心里头舒服了些。腰杆不觉挺直三分。
【捏玛的,你得意个毛啊,你受宠还不是因为你像婉儿。】
【蠢货,真想看到荣小丑知道自己是替身会什么反应。】
【看到这小三洋洋得意就恼火,得意个什么得意!】
【小三?荣鸡算什么小三,当小三都不配,就是个废物替身而已。】
【急急急,能不能快点让荣婉知道自己是替身,好想看到她被打脸。】
【+1】
【+1+1】
璎妃侧首微顾,眼梢风掠过荣婉。荣婉忙施礼,但见璎妃眸光如秋水寒潭,自上而下细细打量。
荣嫔此人,中等偏上的容貌,身姿亦不出挑,怎就教圣上这般眷顾?璎妃广袖拂风而去,珠履踏着青砖作响。
待那抹朱粉身影隐入垂花门,荣婉方直起柳腰。她腰杆直挺挺,心情舒畅了许多。欲再逛逛。
晚霞余晖散去,夜幕渐渐落下来。荣婉信步闲逛,隐约看见前方长宁宫的门匾。
闻说此处囚着个婉妃,那妃子名字里也有个婉字。原是贱籍出身。荣婉唇角微撇,眼底掠过三分轻蔑。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
一个贱籍出身,又被皇上十分不喜,永禁寝宫的妃子,她本就不必多在意。
【靠,荣婉你还鄙视起婉儿的贱籍起来了?】
【你算什么勾八东西你还嫌弃婉儿!】
【大大能把荣小丑写死吗?】
【操,荣婉贱人!】
【真有种巴掌扇不进屏幕里的无力感……】
荣婉去后,侍女清水捧药入长宁宫。烛影摇红处,沈婉正伏案抄经,蝇头小楷如刀刻般工整。
“无我相,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诵经声混着药气,在殿中氤氲。
“娘娘,该吃药了。”清水将药捧上来。前两日娘娘夜里掉被子,微微着凉,吃了两日药,还未痊愈。
沈婉搁下墨笔,将药饮尽。
吃完药,沈婉继续抄佛经。清水见自家娘娘身形消瘦,眉宇间郁起堆叠,她心头一酸。
忽忆起从前光景。彼时娘娘圣眷正隆,椒房专宠,谁料一朝雷霆雨露皆休。她从未想过,皇上竟无情至此。当初有多么宠爱,如今便有多么绝情。
这几年,皇上竟一面也不曾来见过娘娘,完全将娘娘遗忘了般。
最开始娘娘被幽禁时,清水以为,娘娘和皇上总会和好的。毕竟皇上那么爱娘娘。然而,一年又一年,今年已是第五年,皇上始终不成来见娘娘。
帝王心真似那昆仑玄冰,暖不化,凿不开。最是无情帝王家。
帝王,果真无情。
清水潸然,低首拭泪。她的娘娘,还能等到走出长宁宫的那一日吗?真的还能等到吗?
【能!一定能?男女主一定会he!】
【大大,快点让男女主和好吧啊啊啊啊啊】
【我感觉会be诶,男主为国舍情爱,这样这篇文的主题就不是拘泥于情爱,更升华了。】
【好像作者开文时说过这篇文比较现实,不是爽文,所以我倾向于会be】
【不不不,不许be,一定要he!】
清水举目凝望那沉沉夜幕,漆黑的夜幕如墨色药汁,又稠又苦,浸透长宁宫飞檐。
也似乎浸透了林员外府宅。林员外家,谢锦舟喝着仆人端上来的茶,只觉茶汤苦涩浓稠,难以下咽。
谢锦舟:“茶里放了黄连?这般苦。”
仆人啊了一声,挠挠头:“公子,并未放黄连。很苦吗?”莫非他不小心放了黄连?可他分明记得他没有。
谢锦舟抿唇,不再吭声。仆人偷觑公子玉面含霜,暗叹定是公子心中郁结,竟将清茶尝作苦味。
白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公子为何如此不悦。
铜壶滴漏声声催,谢锦舟辗转至东方既白。他取出素笺,落笔千言皆作废纸,字字句句总不宜。
写写扔扔,素笺铺了满案,字字斟酌复又揉作团。怎么都不满意,如是废了好厚一叠纸。
云娘正在拨算盘,计算铺子账目时,听春鸢道,谢锦舟又派人送来了几箱大礼,另附素笺,只许小姐亲启。
云娘:“什么素笺?拿来与我看看。”
“这……谢公子说了,只许小姐亲启。”
云娘歇了心思:“我去拿给烟烟。”
云烟云烟启封览毕,纸上内容原不过赔罪陈情之辞。她写下一封回信,并命人将那几箱子抬回林府去。
谢锦舟等来了云烟的回信。他颤抖着指尖,打开信封。
目光触及信纸内容,少年面色惨白似新雪。薄纸不过几行字,却字字化作利刃。
她言,她与他之间已经两清,他们有男女大防,此后不必再见面,祝他在科考上如大鹏展翅,青云直上。
最刺目是末行小楷:自此山水不相逢。
她以后不愿再见他了。谢锦舟捏着信纸,恍若神魂俱散。
良久。他一动不动,一直静坐,宛若石化成雕塑。
啪嗒!
一颗温热的液体自他下巴滑落,滴在信纸上,将墨迹晕染开。俄顷泪落连珠子,湿透衣衫。
仆人大惊。公子哭了?公子竟哭了?公子有多少年没哭过了?自从公子三岁后,就再也不曾哭过了。
“公子,您、您怎么了?”仆人失措。
公子却不理他,只一味哭泣。仆从赶忙去寻林太公。林太公得知自己的宝贝外孙哭了,慌忙前去找他。
林太公踉跄闯入时,正见少年蜷作婴孩。
“舟儿,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受了什么委屈只管与外祖说,外祖替你主持公道。”
谢锦如三岁稚童,抱住外祖,眼尾红红,泪水涟涟:“外祖……”
谢锦舟伏在自己身上掉泪,林太公轻拍孙儿。舟儿今年才将将满十五岁,到底还是个孩子。
“舟儿,有什么事与外祖说,莫不是谁欺负了你?”
“没有。”谢锦舟矢口否认。他怕外祖知道他与云烟之间的事,迁怒云烟。遂道:“孙儿只是担忧,担忧自己今岁秋闱不得中。”
这倒是令林太公诧异了。舟儿从不担心自己秋闱不中,为何突的担忧起来了?是越临近科考,便越心乱了?
林太公抚其背劝慰:“定能中,若是不中,你也还年轻,下一次再考就是,不必如此担忧。”
谢锦舟没吭声,一直哭。林太公便一直哄他。
“去,去买几串糖葫芦来。”林太公忙让仆从去买糖葫芦。他外孙其他的不爱吃,偏爱吃这糖葫芦,从小吃到大。但愿糖葫芦能让他心情好些。
然而不管用。谢锦舟看也不看糖葫芦,仍一味哭。哭得眼睛都快哭干了。林太公何曾见过孙儿哭得这样伤心过,他心疼不已:“罢了罢了,不考也成,不考也成,今岁不去考了,以后也不考了,你考个秀才便已足够了,莫再担忧。”
谢锦舟摇摇头:“不,要考的。”
忽拭泪整衣,他竭力调整好情绪:“外祖,我好了,我要温书了。”
“你……”
“我没事了,放心。”
林太公三步一回头地离去。谢锦舟让仆从也都退出房间。室内只剩下他一人。谢锦舟独对青灯,才翻两页《策论》,又伏案哽咽难抑。
云烟睡了一个好觉。早食有鱼羹。她抿着鱼羹,道:“现在正是阳澄湖六月黄最美的时节。我想吃阳澄湖的六月黄,阿娘,我们去阳澄湖罢。”
“阳澄湖?离得有些远,此去日夜兼程怕是得有十日路程。你这身子如何经得?”
云烟:“要去。”
云娘又想起云烟先前说的话。她不想再被克制拘束,想痛痛快快地吃喝玩乐。
云娘能如何,只能滴着血应允。
春鸢收拾行装时,将平安符塞满箱角。她家小姐这病弱身,能遭得住这长日路程么?中途万一有个意外该如何是好?
春鸢愁,愁啊,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她恨,恨啊,恨不能将自己这副健康躯体换给小姐。
她准备哪日又去寺庙里拜拜菩萨,去道观里拜拜仙君,只求漫天神佛道君,分半点慈悲与小姐。
珠帘玉幕在风里脆泠泠,泠泠声里,似有万千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