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川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得像是早已习惯。
“麻烦你了。”
傅临川听到叶思寒的话,嘴角微微动了动,手指轻轻扣了扣衣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没事。”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只是没睡好。”
叶思寒微微抬头,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心头一紧。
傅临川轻轻吐出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你醒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说完,他的视线扫向窗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几天过去了。叶思寒的身体一天天恢复,精神也逐渐明朗起来。白日里,他跟随着许一晴和秦若岭在村落里走动,感受着这片久违的安宁和温暖。许一晴依旧细心照料着他,变异植物熬制的汤剂和草药,让他的体力渐渐充盈,尽管那可怕的卖相总是让他怀疑,许一晴是不是想要以毒攻毒。
而秦若岭虽然不懂医理,却总是认真地替他测量脉搏,动作间带着关切。两人相视时会心一笑,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叶思寒擅自离开村落前的日子,彼此间的默契与亲昵不曾褪色。
傅临川则更忙碌了,他利用白天的时间给村民们讲授科学知识,从简单的水利改良、电力储存到食物保存,再到如何发展自动化工业,加工各种材料,他耐心地描绘着一个渐渐有序、自给自足的未来,并将一切整理成册,留下了一卷又一卷的书本。
只是叶思寒看着他所做的一切,心中却有了些许不安,他仿佛在准备着告别。
夜幕降临,村落逐渐归于平静。叶思寒在暮色中路过为傅临川新建的工坊,那扇木门紧闭,从门缝里漏出来昏黄的灯光。
他放慢脚步,往里张望——只见几个人搬运着叶思寒从未见过的巨大铁块,钢筋与齿轮交错堆放;火花时不时迸溅,映出几张专注而陌生的脸。他知道那些人是傅临川请来的铁匠与技师,但并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每当工坊里传出敲打声和机件碰撞声,叶思寒心里便隐隐觉得,某个不为人知的计划正在暗中进行。
直到一个深夜,当工坊里灯火微弱,其他人都陆续散去,叶思寒才鼓起勇气踮起脚步,推开木门,探头望进去。只见傅临川正伏身在那堆金属之上,黑色的粒子在他手边浮现,细细打磨着一块零件。
灯光映在他脸上,余光里还能看到他隐约发黄的眼眸,那里面满是执着与隐忍。他闻声抬头,目光在叶思寒身上定格,略有些诧异,随即转眼又低下去,继续处理手中的金属。
叶思寒站在门口不发一语,屋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几分。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那扇半掩的木门,脚步无声。傅临川终于收起工具,抬头看向他,声音依旧低沉:“我吵醒你了吗?”
叶思寒摇了摇头,脚步往前挪了两步,犹豫地问:“这些……都是要做什么的?”
“车。”傅临川放下那块已经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金属片,指了指旁边的零部件和未组装的车架。
“车,是做什么的?”
傅临川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要从这么基础的地方开始解释。他放下手中的金属片,擦了擦锉刀上残留的火花,看着还带着惊讶的叶思寒,抿了抿嘴,缓缓开口: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能在地面上承载人和货物的移动工具。它不是靠马拉,也不是牛推,而是靠发动机驱动——我用这些金属做成的零件,就是发动机和车身的架构。”
“马?牛?”叶思寒皱眉,认真思索,“那……又是什么东西?会动的应该是动物吧?”
傅临川这才意识到——这些老时代的家畜在如今的世界里,几乎见不到了。他沉吟片刻,才说道:“你可以想象成,把绳子套在撕皮鹿的角上,让它拉着你跑。”
叶思寒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脸色一变:“所以,这个车……会回头把我吃掉吗?”
傅临川第一次觉得有些无语:“呃,撕皮鹿的比喻不太合适。这样吧,你就想像一下把绳子套在许一晴和秦若岭身上,然后让他们拉着你跑。”
叶思寒一脸懵懂地看着傅临川,片刻后,两人同时在脑海中浮现出许一晴和秦若岭拖着他狂奔的滑稽场景,忍不住大笑起来。
两人笑过之后,叶思寒收起玩笑的表情,又转头看向那半成品的车架和桌角堆放的手册,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缓声问道:“这几天你教村民科学知识,把对村落的规划都写成书,现在又在这里做这什么车的……你是不是……打算离开村子?”
傅临川抬眼看了看窗外暗沉的天色,又看向眼前这位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少年,神色沉稳,却带着一丝难掩的思忖:“我想去一趟南极。”
叶思寒怔住,皱了皱眉,“南极……那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很远很远?”
傅临川点点头,声音缓慢:“南极在地球最南端,终年被冰雪覆盖。那里气候极端,但如果极地的信号塔可能还没完全失效,我们有机会用那里的设备联系到星舰。”
叶思寒紧紧盯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对方的孤独与执着,“你是……想念你的家人了?”
傅临川目光转向窗外那深沉的夜色,眉目间闪过一丝落寞,随即被理性压下:“并不完全是想家。只是那边有可能存在联络星舰的信号增幅装置。以那里为目的地,不仅能顺路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还可以找到对抗病毒的线索。”
他没有说出实情,因为即便是 Noah,也没能保证一定有办法。傅临川伸出右手,目光温和而真诚:“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就当一次旅行,去看看比这里更辽阔的星空和风景。”
听到“解药”这两个字,叶思寒神情微怔——也许傅临川是想联系上家人,寻求救治自己的办法吧。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被绷带缠绕的左手,心中升起一阵无奈与忧虑:“可……我真的能撑到那时候吗?”
然而,他从没拒绝过眼前这个人。心底的那莫名的情愫让他率先伸手,一把握住傅临川的右手,带着轻松的笑容回应道:“当然,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