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和更粗大的枯枝一起,堆叠成不算小的干草垛。
夏秋两季最不缺柴火。
随便捡一点,就能收集到好多。
钟盈靠在草垛上,时不时抽出几根干草干柴,调整火堆的大小。
溪流并不是一直这么热热闹闹。
黄昏前后到来的动物特别多,有的确实是过来饮水的,有的则是过来为晚饭和夜宵踩点。不知道是谁,先进行了扑咬,开启了一轮又一轮的斗争。
随着夜色渐渐深沉,动物世界的主角们也分头离开,山猫跳回了灌木丛,黄鼠狼钻回了树洞……只剩下林鸮蹲在高高的树杈上,脑袋诡异地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拉长了声音沙哑地鸣叫。
钟盈的目光追随麋鹿隐入月光下的杂木林,仍然意犹未尽。
但“动物世界”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热热闹闹的小溪重新变得冷冷清清。水貂和甲鱼从藏匿的苇草间冒出头来,它们懒洋洋地挪动着,留下蜿蜒的水迹。
钟盈坐在暖意融融的火堆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断续的虫鸣,水波流淌的叮咚声,风吹过森林树叶的窸窣声,是天然的白噪音。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可避免地开始困倦。
握着刀柄的手垂了下来,渐渐放松。钟盈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水。
半睡半醒间,她掐了自己一把,强行打起精神。
水怪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它黑黢黢,湿漉漉,步履蹒跚。
虫鸣声安静下来。
啪嗒、啪嗒。
像是什么粘稠液体落地的声音。
弯钩般的月亮投下冷光,泥泞又潮湿的地面上倒映出无数的月牙。
水怪的鼻子翕动,辨认出“小人”的气味就在前方。
熟悉的水腥味越来越浓郁,滋啦一声,洞穴中进了水,火堆连挣扎都不曾,就骤然熄灭。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钟盈试图重新点燃篝火,却摸到了冰凉湿冷的古怪触感。
像什么鱼类的鳞片。此刻正缓慢地在她手下蠕动着,轻轻起伏。
钟盈惊吓地收回手,转而摩擦镁棒,试图点火。
咔哒,火星从镁棒的顶端冒了出来,没等她为此感到高兴,它们同样瞬间熄灭了。黑暗的洞穴,闷热又没有风。
却似乎有什么生物在急促地喘息,吐出的凉气吹在了钟盈的头顶。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草帘照了进来。
地面干燥,只剩下火堆燃尽的黑灰和木炭。
“难道是不小心把梦当成了现实?”钟盈握起刀,自我调侃。她的眼神无意识地扫过手臂,骤然一凝。
那里留下了大片红痕,和“梦中”如出一辙。
-
水怪没忍住循着气味寻找钟盈。
深沉的夜很好地掩盖了它的身形,火光下的她太过温暖耀眼,它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理解,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然而火滋拉一下熄灭了。
在黑暗中,水怪低头看向小人的双手。它们无意识触摸到了它,拂过那些冰冷又丑陋的骨刀和鳞片。
怪物贪婪地凑得更近,想要得到更多。
她茫然地试图点火,又试图远离,却无济于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喘息逐渐和她的呼吸同步,合二为一。
小人安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缩回手,一束调皮的发丝却勾到水怪的鳞片上。它们是那么的纤细脆弱,和小人一样。
水怪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将那束发丝完整解下,归还给它的原主人。
凌晨三四点,天边已微微发白。
这只停留一夜的怪物,打算像之前那样,在早上的太阳升起前,偷偷溜走。
宛如十二点的灰姑娘。
它离开的时候,小人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用一只手臂挡住了眼睛,镁棒滑落在地;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刀柄。
外界的亮光照进来,她不适地皱起眉,嘴唇蠕动,可怜又可爱。
原样恢复了草帘,水怪突然感受到与她同样的、前所未有的困意。
它匆匆返回卡塞尔湖。
在以往,水怪的苏醒本就不会持续太久。它像往常那样沉入水底,安详地仰面朝天,规规矩矩地将较为粗短的前爪并拢在前胸。
这样的睡眠姿势古怪,乍眼一看甚至有点滑稽。
好在迄今为止还没有这样一位幸运的观众,能够用上帝视角,从高空俯瞰到全貌。
水怪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水怪的气势逐渐减弱,它睁着有着金色覆膜的眼睛,看湖底的鱼群游来游去,看天空飞鸟投下晃动的阴影。
这只庞然巨兽的存在感一点儿一点儿地开始减弱。在别的水生动物眼中,它从“无法战胜的猎食者”渐渐变成了“有点危险的猎食者”,然后成为了“已经死亡的猎食者”、“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色石滩”……
已经有胆大的小鱼开始试探性地向水怪靠近,它们将水怪的腮当成了捉迷藏的缝隙,将水怪的透气孔当成了新的洞穴。
湖底每一天都会多出来许多莫名其妙出现的洞穴,它们有的沉寂湿冷,有的咕嘟咕嘟地向上冒着泡,有的恰好温暖干燥。
有鱼看中了这片黑石滩。
新手鱼爸爸叼着水草,忙忙碌碌地布置巢穴。大腹便便的母鱼很快就要排卵,在这之前,公鱼们需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鱼卵的保存和孵化创造安稳的条件。
如果不提前准备好巢穴,那些可怜的鱼卵很容易随着水流飘走,或成为其他鱼类的食物。
然而总会有意外发生。
突然间地动山摇,占地辽阔的黑石滩拔地而起,连带着布置了大半的巢穴一起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