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子上的时候,她曾听上了年纪的老猎户大概提过一嘴。
“都是些小把戏。”矍铄的红鼻子老人擦拭着猎枪,“前几类陷阱杀伤力不大,套索的关键是找准巢穴,确定好高度。”
“而落石的重点是机关要灵敏,得正好砸住猎物。”
“挖个深坑并插满木刺,耗时耗力,还得做好标记,不然很容易误伤其他狩猎者。前几年有个摸黑的小贼,不小心掉进陷阱里被扎死了。”
其实钟盈还觉得可以做一些捕鼠夹,入夜了就围着自己摆一圈。
——这样就可以安心过夜。
再也不怕林鼠蝙蝠,在耳边在身旁窸窸窣窣。
多想无益,钟盈决定先拓展食物来源,但慢慢考虑夜间安全。
毕竟白天她也可以补觉。
插满木刺的地笼工艺最简单。
钟盈打磨了几十根尖尖的木刺后,跑到缓坡上哼哧哼哧地挖坑。
这是她看好的一块地方,虽然没有中大型野兽,但野兔非常热衷从这里窜过,飞奔向远处。
大的做起来浪费时间,做小的不就好了嘛!雨水让泥土变得湿软,钟盈灵机一动,很快挖好了半米高的深坑。
虽然才挖好没多久,地面的积水很快顺着坑壁往下流,等插满了木刺,积水已经淹没了小半个坑。
左右摇了摇木刺,还好,很牢固。
将附近的草拨过来,又放上一些灌木的嫩枝,钟盈继续琢磨下一个陷阱。
她一连做了四个,有一个还不慎挖进了兔子洞。
……
套索的材料有点不好找。
钟盈琢磨了半天,拆下鞋带编织在一起,打了个可滑动的绳结。她将这个套索悬挂在野鸡经常出没的灌木上,调整了一下高度。
为什么这些看似高大上的陷阱,实际布置起来,好像和守株待兔没什么区别?
都是坐等猎物上门。
钟盈猜这个套索可能会一无所获。
落石陷阱的机关有点难布置,不过材料寻常,有点儿像多米诺。
被诱饵吸引的动物,踩上交叉的木棍一端,另一处的石头滚落,迅速地将它压住。只要猎物没能及时逃脱,就算成功。
形状和重量恰到好处的石块难找,好在钟盈之前为了制作餐具,曾收集过一些。此时挑挑拣拣,还能找出几块。
她依次进行了测试。
既怕石块太轻,压不住猎物,又怕石块太重,触发不了机关。
——无实物的测试有些白费工夫,三下五除二测试完毕,钟盈还是按着眼缘选。
陷阱总是要在实践中改进。
她不再纠结,放了一些诱饵,拍拍手表示大功告成。
在做完这些后,钟盈又空了下来。
放置类陷阱最需要的就是等待。
她开始对另外一处蜿蜒向下的,一直没有被探索的洞道产生好奇。
一旦被勾起了兴趣,钟盈无数次路过那片与其他区域相比略显幽暗的洞道时,心里都好似猫抓。
里面会有什么呢?
——是和现在一样,有着甬道和大厅;
还是像那些被开发开放的溶洞,有着更加繁多的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和石笋,缀满了萤火虫;
又或是逐渐被水淹没,漂浮着泛着荧光的水藻,游荡着半透明的盲鱼,白色的虾和蝾螈……
从未被探索过的新区域,因为未知而危险,又因为未知而迷人。
克制不住地对着洞口探头探脑,钟盈在心中发出呐喊:
想去。
水怪往黑暗中躲了躲。
它想不明白,为什么小人好像突然对这里产生了兴趣。
虽然水怪做出了“躲藏”的动作,但是实际上,整片幽暗中都塞满了它的身躯。
只要钟盈再凑得近一点,再看得仔细些,很容易就会发现幽暗中起伏的鳞片和纹理。
然而她总敷衍地一扫而过,让怪物的心提起来,又落下。
水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发达的面部肌肉让它很容易地就能做出各种恐吓、撕咬动作,但大多数时候,它都是平静的。
它不明白心中翻滚的各种情绪是什么,因此也无从表达。
入夜了,水怪来到那几个粗糙简单的陷阱附近,充满探究地看了很久很久。
-
陷阱经过一次次的调整,逐渐能抓到几只鸟。
又或是刚成年没多久,还有点瘦小,不怎么机灵的野兔。
现在轮到苍鹰虎视眈眈,总想着巧取豪夺钟盈的劳动成果。
真是风水轮流转。
钟盈眼疾手快地从鹰口中,夺回了自己的“狩猎成果”。
苍鹰一击不成,生气地飞走了。
而钟盈拎着野兔的后颈皮,愉快地换了个地方布置新陷阱。
请叫她兔子杀手!
弹弓的熟练度也有一些提升,不过钟盈还是对耍刀比较擅长。
她发现用飞刀扎猎物,比用弹弓发射石子更加简单。可能是因为使用弹弓,和石子隔了一层,角度会有误差。
而投掷折叠刀,瞄准了就能丢。
但仅限于能一刀毙命的小型猎物。
比如林鼠。
活力四射的野鸡被扎了,还扑腾着带刀潜逃,钟盈痛失了一把用得挺顺手的刀。
还好她不止一柄……
钟盈终究是没忍住好奇。
她花了几天时间给自己身上的装备升了个级,又提前制作了足够消磨一天的干粮,举着火把扎进了洞道中。
洞道很深,很悠长,旁边的长满青苔的石缝,滴滴答答地渗着水。
地上的积水不深,才没过脚踝。
钟盈踮起脚尖往前走,步履轻快。
有回音一圈圈在复杂曲折的洞道中回荡。
她前进一步,水怪就后退一步,退无可退,水怪慌乱地跳进深潭里,撞断了石笋,又踹飞了层叠的石柱。
-
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雨,影响着整片湖区。
就连另外三名幸存者的返程,同样被迫减慢。
除了感到奇怪的民宿主人,竟然没人发现他们的消失。她报了警,但附近的失踪案件太多,警力还不够分配。
雨水,将树林间和道路上留下的痕迹和气味冲刷。
尽管有着诸多热心镇民的帮助,心急如焚的父母,仍没有找到失踪一天一夜的孩子。
直升机线路,因为变幻不定的天气临时取消。
公告牌和公众号上,只发布了暂停运营的消息,完全没通知什么时候重新恢复。
小镇之间的交通,至此全面中断。
这本来是雨季来临时的正常现象,却让“寻找小卢米”变得更加困难。
夫妻俩通过种种渠道,打听到当初那位机长的私人号码和工作号码,一直无人接听。
等到他们转而联系布尔维茨的塔台时,两边的通讯信号,随着狂风骤雨愈加地差了。
虽然能接通,但很难在断续的信号中正常交流。
连续几天彻夜未眠的找寻,让夫妻俩眼中满是血丝,眼底青黑一片。
父亲的下巴长出了杂乱的胡渣,母亲的长发乱蓬蓬地披散着。
“小卢米还会去哪儿呢!两座镇子和附近的树林都找了个遍!”
“他是很乖的小孩,从不再外面过夜的!”
镇长啪嗒啪嗒地抽着卷烟。
他沉默了一会:“假设小卢米确实不打算在外面过夜,但却被大雨困住不能回家呢……有这种可能性吗?比如那条通往卡塞尔湖的林路。”
“卡塞尔湖?!”母亲大吃一惊,“小卢米怎么会跑那么远——他虽然有些调皮,但总不至于在临近暴雨的时候跑过去——可是禁区——”
这是常识。
卡塞尔湖的雨季……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地在脑海中思考着理由,试图反驳镇长贸然提出的可笑建议。
然而她越想,越在记忆里发现更多小卢米对“水怪”和“传说”感兴趣的蛛丝马迹。
父亲目光游离,他没有妻子那么细心,但隐约知道小卢米干过许多出格的事情。
那孩子经不起劝,一说就生气。父子俩每次交流都剑拔弩张。臭小子拒不悔改,有时还变本加厉。
他不知道追在后面,给小卢米擦了多少次屁股,赔了多少次罪。
偷溜去卡塞尔湖,又被大雨困住,也不是没可能。
这孩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惹得所有人跟着担惊受怕!
等找回来以后,一定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我们找愿意帮忙的人,出发去卡塞尔湖。”丈夫搂住惊诧的妻子,深吸一口气,“越快越好。”
下意识地,他和镇长一样,忽视了另一些疑点。
……小卢米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真的还活着吗?他又是为什么执意要前往卡塞尔湖?一直联系不上的机长和游客,是不是同样失踪,抑或是死亡了?
在暴雨来临时,干旱已经持续了好几周。曾有闪电照亮夜空,劈中镇子附近的一棵丁香。
它轰然倒下,焦黑的断口处冒出了火花。
这簇火星本应该立刻被扑灭。
然而事与愿违,磅礴的火势在人们没注意到之前迅速蔓延,点燃了歪倒的树冠,又点燃了装满粮食的谷仓。
火光将天空映得通红,连烧了好几天,连大雨都无法扑灭。
母亲呆呆地望着在雨中燃烧的森林,控制不住地想到最坏的那个可能。
不,不,会没事的。她疯狂地摇头,从丈夫的怀里挣扎出来,冲进了雨夜中。